第93章
它慢慢地、慢慢地停下旋转,像桌边即将倾斜的、圆滚滚的矮口瓶,忽地斜向下歪去——
被一只扬起的肩膀接住,第二次清脆地“啪”声,那只瓶子里一定装了无数的金粉,此时纷纷扬扬地撒在你的身上。
本该激烈的球场出人意料地静谧下来,所有人不自觉屏声息气,生怕惊扰了和足球嬉戏的精灵。
足球之美,艺术之美,不外如是。
其他人或许会因为这一幕暂失心神,但绘心却不想无私地奉献自己当你的背景板——谁都看得出,如果这一球进了,那绝对是神乎其技的一球!
可他来不及了。
你用肩膀调整好球的位置,于是等它再次落下时,便只能乖乖地停留在你脚下,然后没有丝毫迟疑!不需要张望队友所在!直接起脚,中圈吊射!
盛大的个人秀至此圆满落幕。
你没有观望是否进球,就凭现在的凪诚士郎,想要接下你的球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稍微往后捋了一下遮住视线的头发,便转向不远处的糸师凛:“你没有跑到你该去的位置。”
前锋失格,你很不满。
糸师凛的脸仍然朝向球门,直到看见那颗足球挂入球门,白毛反应不及,他才僵硬地转头看向你。
他没有听清你说的话,满脑子都回放着你从过人到停球再到破门的画面,整个过程,举重若轻,优雅至极。
他心中震动,却难以解析这记进球,无数的困惑弥漫在心头。
为什么绘心到来的时机那么巧,为什么他恰好被拦在另一侧看不到你的动向?
为什么在对方停下后,球反弹出去时,你能正好出现在那个地方?球反弹的轨迹难道是你算好的吗?
以及,最无解的一点,按照你和绘心悬殊到极致的体型差,你是怎么突破他的视野封锁,知道那里有人的?
他好像能够明白一些,这一切或许都是你们计算出的结果,是两个高明的棋手以天地为棋盘,场上众人为棋子,设局作伏、见招拆招。
所有的交锋都隐藏在晦暗不明的湍急河流下,只有跟你们同层次的棋手,才能洞穿棋局。
“……还是太嫩了啊。”
这一句评判,如利剑般刺穿他的脑海,将他从自己的世界强硬地拽回,这一次他听清了,他的主教练在对他下最终通牒。
“凛,如果三球都是我进的,回帝光后你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哦。”
“再努力点吧。”
恼怒、羞耻、焦急,如燎原的烈焰不断炙烤着糸师凛。
他是骄傲的,在他心中,哥哥是世界第一,他是世界第二,经年累月中他所展现出的才能,也让他更加确信这一点。
可是现在,你和绘心,尤其是你,残忍地打破了他天真又自大的美梦。
如果他愿意用年龄做借口,那么他可以回避掉自己为什么不如绘心。
可是你呢?你只比他大了一岁,可你超乎寻常的不仅仅是战术理论,你那一脚射术的精度亦是目前的他无法达到的。
他是射手啊……居然在自己最自豪的领域,被你轻易击败吗?
糸师凛感觉自己的喉咙前所未有的干渴,嘶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逼迫自己发问:“我……该怎么做?”
他这一句问话,唤醒了你那么一丝身为主教练的责任感,你从只想满足自己获胜渴望的专注中暂时抽身。
你这才注意到他此时的模样,本该清透的松石绿眼睛暗沉下去,里面涌动着激烈的情绪,像一滩幽深危险的暗湖。
他的手不自觉攥拳,手背青筋浮现,明明叫嚣着想要打败你,却又不得不因为目前的弱势地位,向自己的敌人求教。
他这副姿态大大取悦了你,你笑眼弯弯,对他没能及时跑动到位的不满稍稍退去:“最大限度地搜集场上的信息,充分利用好你那双眼睛,我知道你能够看到更多。”
“不过按照目前的局势来讲,你只需要抛却所有想法,将一切交由直觉,去到直觉指引你的地方。”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直觉?”
你含笑点头:“直觉。如果你刚刚直接跑去禁区而非回援,我就不会无人可用,自己射门。”
你带着他往回走,准备第二次开球:“凛,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身后是我。”
见他还是似懂非懂,你最后提点了他一句:“如果你身后是冴,你会回援吗?”
糸师凛眼瞳轻颤,抿紧了唇。
不会,如果他身后是哥哥,他不会回援,因为他相信哥哥一定能够突破。
你的意思是,他应该像相信哥哥那样,去相信你吗?
*
凪诚士郎觉得今天真是倒霉至极的一天。
“可以不去吗?好——麻烦——”大清早被父母叫醒的凪,呆毛胡乱竖起,双眼失焦,听了今天的行程安排后,这么问道。
凪夫人往面包上涂抹果酱的手一顿,凪先生抖了抖报纸,一家三口同时叹了口气。
“难得的休息日,确实不想出门啊。”这是心力交瘁的社畜凪先生。
“为什么会存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人际交往。”这是厌恶复杂关系的凪夫人。
不过,人活在世上,如果无法反抗生活,那也只能躺平接受生活的oo。
因为日本对于家族观念和亲属关系的重视,他们不得不在休息日前往镰仓,参加亲戚的乔迁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