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看着这些小方格和名称,二维线条在江茶的脑中逐渐放大拉长,如同电影特效,单一的黑白被涂上颜色,还原成型。
  她渐渐记起来客厅的沙发是米白色,角落里放着一只她很喜欢的长耳朵的粉色兔子,阳台晾衣架上搭着洗好的衣服,厨房里传出米粥飘出来的香气。
  杨眉和江照炎的卧室挨着厨房,江茶的小卧室与阳台相邻,她低头看着绘图,线条逐渐和记忆重迭。
  江茶翻到《证据清单》,看到了法院定责江照炎无罪的其中一条左证,是通过市政调取的城市路面监控画面,江茶隐约记得大概是有六张,再往后翻,找到了那些画面截图。
  那天上午11点到13点之间,江照炎途径的监控卡口都能为他提供他当时在城市里寻找江开心的证据。江茶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车里的江照炎开着车,连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得知女儿失踪,他独自找了两个小时。
  每张监控截图大概间隔了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只有最后一张和倒数第二张,中间间隔了快四十分钟,根据后面的证词,江照炎的解释是因为一直寻不到,所以去了一些偏僻的巷子里,那种地方没有监控。
  四十分钟足够杀死一个人,但尸体在哪里?案发现场又在哪里?
  江茶在纸上列出问题,翻到证人询问笔录。
  警察走访了邻居、江照炎的人际交往圈子、杨眉的社交圈。
  邻居的口供证实江照炎和杨眉经常发生激烈的争吵,但没听到过打斗声,也很少听过孩子的哭声。另一位邻居表示,江照炎经常在家中宴请学生,与邻里和睦,而妻子杨眉与孩子不太与他们交际,即便在电梯里遇见,也不会打招呼的程度。
  江照炎的同事的口供证实江照炎在江开心失踪那天曾向学校求助,因失踪不够24小时无法报案,所以求助学校提供人手帮他寻找女儿。
  文案大学里多名物业安保和当天参与寻找江开心的学生也证实了这一点。
  江茶一个一个看这些字,好像看得越仔细就能发现什么,但现实却并不如人意,当年连经验老道的刑警都没能找到江照炎的犯罪证据。
  卷宗在茶几上摊开,纸上勾勾画画写着毫无用处的东西,此刻窗外的天漆黑如墨,江茶的胸口发闷,像是被石头压着,心灰意冷的闭上眼,无数证词化作声音叽叽喳喳充斥着她的耳膜。
  怀揣着对未来的忐忑和希望的江开心站在北场车站,从清晨等到傍晚,等来的不是带她走的杨眉,而是冲过来抱住她的江照炎,她被强行抱着,他的怀抱是热的,但江开心却很惊恐,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茫然的和江照炎身后的警察、陌生人对视,眼睛逐渐模糊,理智也如蛛丝般断裂。
  她明明没有失忆过,却好像又记不起来小的时候除了被殴打以外的事,如今,记忆和疼痛将她重新带到了十一岁的江开心的世界。
  学生们对江照炎好评如潮,他会带因为家乡遥远而节假日不能回家的学生来家里做客,为他们辅导论文,与他们谈古论今。
  杨眉在厨房里忙碌着,江开心躲在门口面,从缝隙里惶恐不安的望着客厅里的人,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着残暴凶狠的爸爸笑容满面。
  微小的、细枝末节的记忆从深渊中浮了出来,江开心记得那些学生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摆弄她的粉色兔子,粗鲁扯着兔子的耳朵,杨眉从学生手中强行拿走了兔子;学生低头与江照炎亲热的小声说话、记得邻居热情的朝江照炎打招呼,转眼却冷漠的盯着她和妈妈、记得江照炎每次殴打杨眉和她的时候,会用一只手死死捂着她们的口鼻,或者用枕头,让她们发不出声音。
  江茶的呼吸困难,快上不来气了。
  不对劲,有哪里是不对的。
  江茶猛地睁开眼睛,颤抖着手快速翻阅卷宗,纸张因为她过于用力翻开而褶皱起来,她眼睛发红,将卷宗来来回回的翻,一遍又一遍,又一遍,突然她的手停在了一个地方——江照炎回学校求助的时候,说失踪不超过24小时不能报案,可是下午,江照炎是和警察一起找到她的,报警的是学校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江照炎首先想到的不是向警方或者家人求助,而是向学校?他有把握学校一定会帮助他吗?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心里一悸,是个陌生来电,她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彭钰,王别的太太......你说过可以打这个电话......可不可以……借给我一些钱,一千块钱就可以,我会还你,我一定会还你......”
  “你在哪里?”
  王别腰间的路易威登皮带卖二手,都不可能卖一千块钱,他的太太怎么会向江茶借一千块?
  江茶说:“你在哪里?还在这边吗?告诉我地点,我去找你。”
  天气预报明日有雨,今晚的风很大,身后的酒店富丽堂皇,江上的轮船发出沉闷的鸣笛,跨江大桥的观景灯带因为夜深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条指引灯。
  彭钰和女儿站在江边,身后是空荡荡的大道,身前是翻滚如墨的江水。
  大学毕业就结婚,生下一对人人都羡慕的龙凤胎,为了照顾好孩子,她当了全职太太,生活围着为了孩子和男人转,和身边的朋友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久而久之就断了联系。
  父母因有钱的女婿引以为傲,总是要求她多体谅王别,当好妻子和太太的角色,她偶尔想向他们倾诉委屈,父母也认为是她矫情太作,好日子过得太舒服,闲着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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