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明白了。”月隐取出一支烟递给江克柔,她知道江克柔压力大时会用抽烟来疏解情绪,所以平时会在车里备上一包烟,但月隐自己从来都不抽,因为她母亲向来厌恶别人吸烟。
江克柔在秋风中用一只手掌围着香烟撑出个半圆,月隐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为江克柔点燃。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呢?”江克柔对江面吐出一个轻飘飘的烟圈,那烟圈好似一朵环形的流云在她头顶盘旋,聚拢,上升,而后在风中慢慢消散。
“你想过离开青城吗?”月隐转过头很认真问江克柔。
“我想过无数次,可我如果真的离开,我妈妈该怎么办呢?她忘记带钥匙的时候谁来给她开门?她晚上喝醉回家的时候谁会开车去接?她不省人事的时候谁来彻夜照顾?我妈妈她就像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我得留下来做她的守护者。”江克柔倚着月隐的肩膀望向浮光跃金的江面。
“为什么?”月隐骨骼突显的手指咔嚓咔嚓滑动打火机滚轮。
“因为三个孩子里妈妈只喜欢我。”江克柔思忖良久才给出心底的答案。
“那就这样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月隐不明白江克柔为何要为那个残破的家做出如此的牺牲。
“我不知道,月隐,我真的不知道。”江克柔从来都不敢认真思考自己的生活,她也从来不敢细致地剖析母亲对她的爱。记忆中母亲总是对江克柔哭诉自己命苦遇不到好男人,母亲总是说大女儿是她在家中唯一的依靠,年幼时江克柔觉得被母亲依靠很值得骄傲,所以她就努力活成母亲希望的样子。
月隐的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嗡嗡嗡地震动声响,她没接,江克柔知道一定是月隐家人打来的电话。
“风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吧。”江克柔从台阶上站起身,月隐帮她拍掉裤子上的尘灰。
夕阳沉入地平线,江面龙鳞般的波光已经消失不见。
月隐牵着江克柔的手一步一步踩着台阶穿过马路,江克柔那一瞬又产生了一种自己是月隐女友的错觉,两个人明明只认识了二十几个月却熟悉得仿佛已经携手走过大半生。
“你等下在我家洗个澡再回去吧,你妈妈不喜欢烟味,如果闻到了又要跟她解释许久。”江克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同月隐交待。
“也好。”月隐发动车子,路灯在这个时候仿佛接到口令似的齐刷刷点亮,商铺门口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在端着水枪嬉闹。
“别玩了,淋一身水,快点回家做作业!”店铺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只手掀开门帘,那小孩听到母亲召唤便放下水枪乖乖迈进家门。
“真是个乖孩子。”月隐眯起眼角。
“月隐也是个乖孩子。”江克柔感叹。
“我们都是妈妈的乖孩子。”江克柔望着窗外的夜景在心中自问,如果两个妈妈眼中的乖孩子相爱,是否能看得见未来?
第15章 chapter 015
傍晚何千舟来到阿行位于二楼右手边的房间,那孩子因为用受伤的右手袭击魏如愿导致正在愈合的伤口开裂,何千舟到家后吩咐琴姨为她手背上的伤口涂药过后重新包扎。
何千舟见琴姨将沾满药水的棉签在阿行伤口上来回滚动,那孩子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既没皱一下眉,也没示意疼,每当疼痛来袭她就仿佛灵魂抽离了身体,那时的阿行仿若身处在另一个何千舟看不见的时空。
“小姐,处理好了,你别担心。”琴姨替那孩子包扎好手掌提着家庭药箱走出阿行房间,阿行这才从那个何千舟看不见的世界中抽离出来。
“阿行,你怎么可以打母亲呢?”何千舟倚着门框问埋头坐在写字桌前的阿行,她一直想不通阿行今天为何会对母亲做出那样偏激的行为?
魏如愿因为六年前那件事遗弃阿行的确不近人情,阿行恨魏如愿何千舟可以理解,但怎么也到不了掌掴亲生母亲的地步。何千舟发现面前少年的每一次复仇行为总是远远高出合理的尺度。
譬如六年前她生父对小姨魏如念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阿行可以怨恨,可以报复,但她的报复行为却远远超过常人能够理解的程度,六年前八岁的她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六年后十四岁的她如果再像从前那样冲动一次,恐怕会自此掉入万劫不复的罪恶深渊。
“阿行,你怎么可以打母亲呢?”何千舟见阿行不做任何反应,便又开口问了一次。
阿行见何千舟摆出一副责问的架势把头深深埋在胸口,阿行惧怕何千舟对自己今天下午的行为感到失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喜欢一个对亲生母亲动手的孩子。
孩子们无论因为什么天大的原因对父母动手都是大忌,这简直太忤逆,太有违常理,反之父母因为再细小的原因对孩子动手却能被大多数人理解,因为太常见,太过普遍。
那个对母亲挥手的当口她头脑里像画纸一样一片空白,阿行在潜意识里觉得母亲对她破口大骂的同时一定会像从前那样高高扬起巴掌,一个又一个地接连狠狠抽她的耳光,她不想再经受记忆里第一次被打耳光时的那种剧烈疼痛,便抢在母亲下手之前做了母亲想对她做的事。
阿行想如果自己还能像从前那样可以张口说话,她一定会当面问问母亲被亲人掌掴是什么滋味?阿行想知道母亲的脸是否能感受到炙热与疼痛蔓延?阿行想知道母亲是不是也可以像她那样在面对疼痛的时候将意识从身体之中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