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年只是低头绞弄着袖角,含糊不定地想要掩去眉睫下的闪烁目光,却自知这些小动作到底也难逃火影大人的法眼,于是定了定心神,轻轻咬住下唇,踌躇很久后才对柱间开口道:“即便如此,扉间大人看重的镜也必须是宇智波才行。”
  当腼腆的神色褪去后,少年明朗的双眼中是罕有的坚定。
  “我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木叶不会将任何村民的人生拿来做牺牲。”柱间伸手揉上少年头顶柔软伏贴的黑色卷发,“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孩子。”
  宇智波镜仰起额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面前这道高大宽厚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像扉间大人那样的人。”
  柱间在片刻的怔愣后仍有心记得要与尚且年幼却情绪紧绷的少年作放松的打趣,于是便同他玩笑道:“我还以为初代目火影会更受大家的欢迎。”或许是这句话玩笑得过了头,方才还意志坚定的孩子突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露出满脸沮丧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嗫嚅起来:“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直到此时他才道明来意。“……如果是柱间老师的话,即使……即使眼前一团漆黑,也能看清通往未来的路,对吧!”
  彼时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是木叶在这群年轻人手上继续朝气蓬勃的光景。那时他们都已是作古之人,只剩影岩上沉默的塑像,代替他们一起见证未来。
  “即使看不清也没有关系,何必强求自己一定要去看清呢。”就像如今的木叶模样,也并不是他自年少起便存放于心的那处桃源,他却从未觉得遗憾。“你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未来。”
  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般,从那以后,他再未同旁人开口讨论过任何未来。
  *
  后来已成为三代目火影的猿飞日斩仍会偶尔回忆起初代目火影逝世前,那段短暂又黯然的时光;回忆起他们如何小心翼翼地避开二代目的耳目,唯恐火影大人病重入院的消息被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回忆起得到密报后匆匆赶回木叶的二代目火影,是如何凶神恶煞般突兀出现在特殊病房的门口。记忆中的扉间老师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仪容整肃到一丝不苟的形容,学生们也很少见到对方真正发怒起来的样子,那日却偶然间将他的失态与怒火尽收眼底。
  日斩想他确实应该生气。他们是心意相通,最为要好的兄弟,本该做到坦诚相见,如今却有一方刻意隐瞒了这种事关生死的消息,让对方成为整个木叶最后得知凶信的人。如果他是扉间老师,他也会感到生气。
  后来看顾火影的特殊病房房门一关,千手兄弟究竟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外人便再也无从得知了。
  就像他们不知道的是,日后左右了第四次忍者大战的胜负,对木叶的未来影响深远的忍术,正是于那段回忆惨淡的光景里,默默诞生于木叶村内的地下研发室中。
  那时早已知晓一切的千手扉间满身血气地赶到病房门前,恍然明白有些生死之事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心头勃然迸发的怒火,又有多少是因自己而起。
  秽土转生,这则恰如其名般可起死回生的禁术,就像亡魂飘散后零落一地的灰白纸屑,终究无法帮他在尘世间留住那未亡人将逝未逝的灵魂。
  *
  窗外的夏花正开在一生中最为绚烂的时候,却被过路的行人无心采撷,栽进了布局单调的封闭病房里,床头那一细颈长长的花瓶中。千手扉间在床边的靠椅上坐下时,恰好看到这束粉白蕊瓣的花丛间,正少了绽开时节最为娇艳的那朵。
  他们都明白,夏日将尽,秋日即来。
  “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安排。”
  他毫无铺垫地单刀直入,乖巧听话地遵从着长嫂的叮嘱在兄长面前作明确的表态。只是这次对方却成了那个态度暧昧的人。柱间将目光落向窗外,刻钟前还在胡搅蛮缠地吵嚷着要回家休养的病人,此时却在心事顺遂后又对自己提出的无理要求失去了兴趣,只是任由追忆的思绪沉浸在屋外的夺目天光中,逐渐被渲染成如梦如幻的模样。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和平只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他毫无起承地将二人之间的话题转折过来。“如今和平确实触手可及了,却又觉得眼前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大哥英明一世,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说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话。”
  “那是因为扉间你还年轻。”
  他看向弟弟不甚赞同却欲语还休的眼睛,突兀又结束了这个话题,忽而放缓声音问:“水户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扉间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只是与大哥一样,爱说些陈年往事罢了。”
  柱间却笑他:“我都听到了。”笑完后,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于是空荡荡的病房再次沉默下来。
  他们彼此相伴一生,两人间已说过太多的话,几乎已把能尽之言都已说尽,反而到了这种时候,突然变得无话可说起来。
  无论是如簧巧舌,还是善辩利齿,都倏尔失了作用。
  最后还是柱间开口打破了这段沉默,将两人间零零散散的对话又绕回了最初的那个话题。
  “虽然总在病房里呆着着实无趣得很,但是一想到回去之后会被晚辈们里里外外地看顾起来,想想又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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