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林秋雨落在廖景春手心的咒文从来没有消散过,可是在某一天,咒文忽然散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心中的咒文就像被洗掉了一样,歪歪曲曲然后越来越淡,直到失去了踪影。
  此时距离里林秋雨离开已经十年了。
  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施术者从来没有解过封印,可偏偏在十年后封印忽然消散,廖景春从来没有遇上过什么好事,他看到手中消散的符咒,已经明白了大半。
  林秋雨要死了。
  或者说林秋雨已经死了。
  廖景春用了很多年去将领域扩得更广一些,结果他用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林秋雨所在的地方囊括其中。
  没多久,一个自称他女儿的人给他打了电话。
  她说她叫林惊蛰,她在聿都。
  廖景春开了奇门,转瞬间就到了那个地方,他等在那里很久,然后林惊蛰如约出现,黑发雪肤蓝眼。
  蓝眼。
  往生眼么……
  廖景春闭上眼,心中同时涌动着悲伤和愤怒。
  他抬头望着那片沉静的天,心道,你就这么爱捉弄我么?
  林秋雨当年遭遇了什么他已不敢再想,他又想起那个问题。
  为什么在母亲肚子里人没有溺死过,可离开了母体,又可以被溺死。
  是因为在母亲的身体里,喂养人的是母亲,呼吸靠的也是一条单薄的脐带,母亲通过它供给氧气和营养,一切都是母亲给的,那是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不用听从天道的摆布,因为母亲将人藏在身体里,为其遮蔽风雨,为其供给养分。
  可出生后,人便只能靠自己,但大多数人的能力还达不到完成自己想做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只能靠天,于是他们疲于奔命,苟延残喘,遵循本能,遵循天命,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只有极少数人被赋予贵重的命格,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先行者。
  他们信命吗?
  他们不信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会是信命?
  可是……作为一个推动历史进步或者说变革的符号,他们不信命本身就是在遵循天命。
  没有人可以逃脱命运的藩篱。
  它甚至想把忤逆的廖景春继续拉进来,越坠越深。
  廖景春冷静地看着这个孩子,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趟这一场天道给予他的明显的陷阱。
  他想了好久。
  漫长的时间让等待在车站的林惊蛰也有些烦躁,她打着伞东张西望,又过了好久,似乎彻底不耐烦了,她转过身打算走了。
  廖景春却忽然站起来,林秋雨的话就在耳旁。
  [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家人。]
  是啊,家人。
  这孩子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陷阱,他也要护到她身边。
  林秋雨祈求上苍无法实现的愿望,他来完成。
  于是,他来到那个孩子身边,抢过她的伞,暂时放下他永不休止的愤怒,温和地笑了笑,说了俏皮的开场白:“哟,小林同学这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
  觊觎往生眼的家伙从来就没有停过。
  廖景春又一次杀了一个企图挖走林惊蛰的眼睛的人,还没歇口气就遇到了个笑容和煦,眼神晴朗的年轻人,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老旧的长衫,背着手,堵住了他的前路。
  他问:“你是风后奇门的传人?”
  廖景春擦了擦手,问:“有何贵干?”
  “你帮我找个人吧,”来者开门见山,“是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廖景春抬起头,听他笑道:“他曾是全性的掌门,无根生。”
  廖景春顿了顿,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是吗?但我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呢,”他看着廖景春,说,“历历在目啊。”
  他很危险。
  廖景春很快就发现与他外表所展现出来的违和感。
  不过,这个人肯定动不了他,不然早就动手了,廖景春还得看着可能发生危险的林惊蛰,实在没空理他,转头就要走。
  年轻人却瞬身移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狂妄的术士,你不是要翻天吗?为什么又停下来了呢?”
  “是为了你女儿吗?”
  廖景春脸色一变,半晌,歇了离开的心思,抬起头,笑看着他,问:“哦,原来前辈是不想活了啊?”
  “你杀得了我吗?”
  “我杀不了你吗?”
  话音一落,年轻人便被虚空提起来,他低头看着廖景春丝毫未变的笑脸,哈哈大笑:“武当竟然把你放下来了。”
  “廖景春,你个离经叛道、忤逆天意的家伙入什么武当啊,你该早早入全性,这样说不定我们能当师徒。”
  廖景春等他笑完,又问一遍:“有何贵干?”
  “我想知道甲申之乱当年的真相。”他说,“我是大罗洞观的谷畸亭,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把大罗洞观教给你。”
  “我不想要大罗洞观。”一味地看天已经让他厌烦。
  “不,你会想要的,”他笑着指向上苍,“你不是想要翻天吗?你可知道八奇技究竟是什么东西?”
  “廖景春,这是你翻天的第一步。”
  “只要你想,”他笑道,“我会永远帮助你。”
  甲申之乱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但八奇技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还真不知道,直到走入秦岭二十四节通天谷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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