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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第145节

  “上来!”宋徽宗招手呼喊。
  蔡攸竟真的跑过去,笑嘻嘻上了御辇,跟皇帝同乘一辆马车。
  君臣往东北角的大工地而去,那里正在建造上清宝箓宫。等建成之后,专门用于道教醮斋,皇帝今后召见道士也在此地。
  除了皇宫里的上清宝箓宫之外,东京城内外,也在同时修建多处道观,有些是直接用佛寺改建的。
  便说这皇宫,自打宋徽宗亲政之后,土木之事就没停止过。
  擅长风水的道士刘混康,此刻站在工地上,见到御辇驶来连忙拜见。
  宋徽宗问:“真人可有所获?”
  刘混康说:“回禀陛下,东京地处平缓,皇室东北方形势稍下,阴气极盛,不利诞下皇子。须抬高地势,修建宫苑以镇阴气。”
  “原来如此,”宋徽宗终于明白前几位皇帝,为啥公主生了一堆,皇子却稀缺得很,“便拆毁东北角之殿宇,抬高地势,改建宫苑。等建好上清宝箓宫,便去建那里,就叫……就叫万岁山。”
  万岁山,即艮岳,花石纲愈演愈烈的根源。
  蔡攸连忙奉承:“官家英明,一旦改了地势,将那阴气镇住,我大宋必然千秋万载!”
  宋徽宗回到马车上,对随侍中官说:“让梁师成负责督建万岁山,再传令朱勔,让他从江南多运些奇石过来。”
  “是!”太监连忙跑去传旨。
  宋徽宗又说:“真人也过来,一并去看戏。”
  刘混康小心翼翼上车,端坐在宋徽宗身边。
  这位老道士,其实不愿伺候皇帝,他推辞了好几次征辟,几乎是被太监绑到东京的。期间,他还多次请辞,每次都获得封赏,宋徽宗甚至要封他为“三茅真君”!
  刘混康已经彻底躺平,皇帝让他干啥就干啥,从来不参与朝堂争斗。
  他以为这样不会出啥事儿,却不晓得自己刚才一句话,即将激起声势浩大的方腊起义。
  一君一臣一道,坐马车回到需云殿。需云殿是皇帝看戏的地方,隔壁便是举行殿试的集英殿。
  三人观戏片刻,梁师成也来了,跟皇帝商量怎么建万岁山。
  看完一场,蔡攸忽然说:“官家,臣近来戏艺大涨,或可博君一笑。”
  “且去更衣。”宋徽宗说。
  梁师成道:“官家,臣也一样。”
  宋徽宗说:“你也去。”
  于是乎,一个宣和殿大学士,一个宫中大太监,结伴前去化妆换衣服。
  不多时,他们跑回来,还没开始演戏,就逗得宋徽宗哈哈大笑。
  只见大太监梁师成沾上胡子,穿着不合身的戏服甲胄,头盔故意歪着戴,一看就滑稽得很。
  而蔡攸穿着短衣短裤,涂脂抹粉,竟作妇人打扮。
  两人唱念做打,演得好不热闹。
  梁师成口舌木讷、不善言辞,扮演将军时如同傻子,被蔡攸演的妇人耍得团团转。
  宋徽宗看了,直笑得捂肚子。
  苏东坡若泉下有知,估计会踹飞棺材板,将梁师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因为梁师成精通诗书,喜欢附庸风雅,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
  经常模仿皇帝笔迹发中旨的杨球,其实也是梁师成的手下。梁师成在故意培养太监,模仿练习宋徽宗的书法,今后能伪造皇帝笔迹的越来越多,他这个“隐相”也越来越名副其实。
  君臣一阵玩乐,天色渐渐暗下来。
  蔡攸、梁师成和刘混康,见皇帝没有留宿的想法,便纷纷告退出宫。
  宋徽宗也起身离开,瞥见负责戏班子的付得祥,立即招过来问话:“那个什么八行士子……”
  “朱成功。”付得祥说。
  “对,就叫朱成功,”宋徽宗道,“他以科举辞辟,且去看看,此人有没有来东京应考。”
  付得祥领到皇命,立即亲自出宫打听。
  他以为会很困难,结果随便去一家客栈,只问了几个士子,就探知朱成功已抵京了。
  这货仔细询问情况,匆匆回去禀报,而且嫉恨朱铭不给他面子,添油加醋诋毁道:“官家,朱成功已到东京,与陈瓘之侄陈渊,在蔡河边宣扬邪谈怪论。开封府尹、国子司业、国子监丞前去阻止,朱成功竟煽动士子,将开封府尹羞辱一通。此人多有忤逆之言,却又自称新学传人,居心叵测,不知意欲何为。”
  宋徽宗听了居然不生气,而是感觉很有意思。
  开封府尹是朱勔的人,跟蔡京也走得很近。国子司业和国子监丞,更是蔡京的铁杆心腹。
  一个应考士子,刚来东京,就把蔡京和朱勔全得罪了。
  宋徽宗觉得此人可以提拔,如同往茅坑里扔石头,那情况必定别开生面。假以时日,能把蔡京、朱勔恶心得够呛。
  这位皇帝,故意留了好几个老喷子,专门用来弹劾蔡京。
  他决定把朱铭当言官培养,搞个火力强劲的年轻喷子出来。
  越想越有趣,宋徽宗隔日叫来副宰相侯蒙,吩咐道:“有个应考举子叫朱铭,字成功,你且提点提点。若是落榜,便举荐他进太学。”
  宋徽宗至今也不知道,早就有人举荐朱铭进太学了。
  第142章 三纲五常
  侯宣是侯蒙的第三子,今年二十六岁,目前在国子监读书。
  相貌颇类其父,白天出来有点吓人,晚上出来可以吓鬼。
  宋代科举在糊名制之前,对容貌也是有要求的。若你长得太丑,或者身有残疾,考再好也趁早滚蛋。
  “去看看他们讲的什么学,再看看那朱成功是怎样人,”侯蒙得了宋徽宗命令,回家叮嘱儿子,“莫要与之深交,此人得罪蔡党,又被官家看重,今后多半要遭奸党围攻。”
  侯宣却说:“父亲何必气馁?蔡京四面树敌,早晚有一天会失势。”
  侯蒙摇头道:“官家喜欢下棋,我是棋子,那朱成功也是棋子。我等只是小卒,蔡京却是车马,关键时候,弃卒而保车也。顶多一两年内,为父必遭贬谪,何必把年轻人牵扯进来?我们不与朱成功深交,他还能多留在京城几年。”
  北宋末年,已经有象棋,唤作象戏、象格戏,甚至还有三人对局的三象戏、七人对局的广象戏。
  兵卒,可以斜着走……
  侯宣挎着宝刀,带上一个随从便出门了。
  他的性格,跟父亲年轻时差不多,喜欢结交豪杰,而且一掷千金。
  副宰相侯蒙还没考上进士那会儿,做过好几年游侠,经常因长得丑被人嘲笑。
  有一年春天士子聚会,有人将侯蒙的脸,画在风筝上放飞天空。
  面对如此戏弄,侯蒙当场作词一首:“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雨馀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众士子羞惭敬佩,不敢再拿侯蒙的长相开玩笑。
  侯宣带着亲爹的任务,骑马来到蔡河边,略一打听,便知朱铭在何处。
  现场有许多士子和百姓,不但有应考举子,甚至连国子监、太学的学生,都悄悄来了一些。
  “谁人是朱成功?”侯宣问道。
  旁边的士子说:“此刻讲学之人,便是朱成功。默庵先生讲足一个时辰,喝水休息去了。”
  侯宣让随从牵马等候,自己继续往里面挤。
  却听有人质疑:“成功兄处处以‘我’为本,纲纪何在?‘我’可以是妻,妻为本而夫不存。‘我’可以是子,子为本而父不在。‘我’可以是臣,臣为本而置君于何地?”
  朱铭说道:“这位兄弟讲的是三纲。但三纲不能单论,须三纲六纪、三纲五常共论。纲是什么?各位有没见过渔网?纲便是把渔网撒出去,渔夫手里抓住的那根绳子。若处处都只顾那根绳子,绳子歪了,绳子断了,渔网再好,能捕得到鱼吗?”
  “请君细讲。”质疑之人说道。
  朱铭说道:“班固首倡三纲六纪,但他同时也说,人皆怀五常之性。又在论三纲之义时说,君者群也,群下所以归心。父者矩也,以法度教子。夫者扶也,以道扶接也。”
  “为君之人,不群臣下,臣子会归心吗?为父之人,不矩法度,儿女该遵从吗?为夫之人,不扶妻子,妻子该服从吗?不该!”
  “三纲五常,讲的是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应该互相遵守道义。而非是说,君为臣纲,臣就要愚忠其君;也不是说,父为子纲,子就要愚孝其父;更不是说,夫为妻纲,妻就要盲从其夫。”
  “我且问阁下,有一夫妻。妻子贤良淑德,没有半点错误。丈夫却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产祖业,还对妻子动辄打骂。夫者,扶也,这样的丈夫,扶持过妻子吗?妻子还该顺从他吗?”
  那人摇头道:“自是不该。”
  朱铭说:“妇有妇德,夫也有夫德。夫不守其德,便是纲纪坏了,夫为妻纲也不要再谈。妻子应该规劝,如果屡劝不改,索性和离算了,离婚了再嫁个好丈夫!”
  “小先生讲得好!”
  却是个大妈扯开嗓子吼叫,她手臂还挎着个篮子,估计是来这边购物的。
  现场听讲的,还有不少妇人,都觉得朱铭说得有道理。
  首倡三纲六纪的班固,在分开阐述三纲时,已经用了五常来解释。
  后来朱熹把三纲五常合在一起,也说得明明白白。君臣、父子、夫妻的责任,都是双向协调的,不能抛开义务只谈权力。
  偏偏世人只论三纲,刻意忽视甚至曲解五常,只强调上下尊卑关系,却不讲为君、为父、为夫的责任。
  朱铭又对那些年轻士子说:“班固言,父者矩也,以法度教子。做父亲的,自己没有规矩,自己不讲法度,他们说的大道理,难道做儿子的该听吗?”
  年轻人多少都有逆反心理,对朱铭这些话感同身受。
  但又不敢直接喊出来,于是现场爆发出一阵笑声,用笑声来表达他们的认可。
  皇帝不群臣子,臣子该怎样做?
  这句话,朱铭没有讲,反正道理摆在那里。
  朱铭继续说道:“‘我本’、‘方矩’之论,就是以己身为直尺,去把家国天下画得更方。夫失其纲,该当归正。父失其纲,该当提醒。君失其纲,该当劝谏。”
  又有人问:“夫失其纲,妻子可以离婚再嫁。父失其纲,难道还能重新认一个父亲?”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止。
  朱铭正色道:“父失其纲,如果不能劝其改正,做儿子的,就当时时为父亲查漏补缺。可如果这位父亲祸国殃民,做儿子的应当划清界限,甚至断绝父子关系。否则的话,难道还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不成?”
  当即有人反对:“窃负而逃,何解也?”(孟子说,如果皋陶是大法官,舜的父亲杀人犯法。舜应该先让大法官抓人,这是公义。舜再自己带着父亲逃跑,这是孝道。同时,舜还必须放弃王位。)
  朱铭回答说:“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左传》记载,石碏的儿子谋反,石碏将儿子诱杀,这属于大义灭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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