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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穿越指南 第614节

  而且,自宋英宗之后,衍圣公不可担任仙源(曲阜)知县。甚至在哲宗年间,衍圣公改为奉圣公,专职祭祀孔庙,只给寄禄官而不给差遣,进一步削弱孔家的影响力。
  这是北宋朝廷在防范孔家,避免孔家垄断控制仙源(曲阜)。
  但宋徽宗继位之后,各种限制都被打破。不但恢复衍圣公封号,还可以担任仙源知县,也不知道这昏君是咋想的。
  张叔夜低声说:“殿下,新旧朝交替,各派学说混乱,士子之心不定。当早日册封孔氏,就算要压制他们,也该明明白白给个说法。”
  朱铭笑问:“张公认为该如何对待孔家?”
  张叔夜说:“恢复到哲宗朝的待遇。即,衍圣公改为奉圣公,授予九品京官,专职祭祀孔圣,不得再担任其他官职。主簿、县尉的差遣都不能给,否则仙源县迟早是孔家天下。”
  “好主意,”朱铭赞许说,“山东各级官员,还有民间士子,对此是否会有异议?”
  张叔夜不解道:“朝廷的政令,官员和士子能有什么异议?”
  朱铭瞬间恍然,原来是他们父子俩多想了啊。
  在儒学没有彻底教条化之前,读书人对孔家还没那么无限崇拜。
  这种情况,在哲宗朝体现得最明显,连主簿、县尉的官职也不愿给,老老实实祭祀孔子去吧。当然,这也证明孔家不怎么规矩,他们对仙源县的掌控力,已经严重到让朝廷警觉的地步。
  朱铭又问道:“孔子如今是什么封号?”
  张叔夜回答:“至圣文宣王。”
  朱铭再问:“周天子是什么爵位?”
  张叔夜说:“周王。”
  朱铭又问:“孔子可是周臣?”
  “然也。”张叔夜道。
  朱铭叹息:“封孔子为文宣王,令君臣平起平坐,真是陷孔子于不忠也!吾欲还孔子清白,削其王号可乎?”
  张叔夜一愣,赞道:“理应如此。”
  宋真宗当年封禅泰山,就打算册封孔子帝号。当时大臣们强烈反对,理由就是周天子只是周王,孔子称帝实在过于僭越。
  朱铭又问:“仙源孔庙之中,可有孔子雕像?”
  张叔夜回答:“并无雕像,但有刻在木板上的画像。据孔家人所言,此画像已刻了百余年,摹自唐代吴道子所画佩剑像。”“摹自唐代画像,又怎知那是孔子真容?”朱铭说道,“天下士子祭祀孔子,孔庙万万不可供奉雕像或画像,谁晓得那到底画的是谁?从今往后,孔庙之中只许供奉孔子神主(牌位)。”
  “理应如此。”张叔夜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此事。
  “你是山东布政使,给朝廷奏请此事吧,”朱铭说道,“至圣文宣王,今后改为至圣先师。衍圣公,今后改为奉圣公,只管祭祀不得另给实职。令孤兄,你也在奏疏上一同署名。”
  “是!”
  张叔夜、令孤许齐声应道。
  随即,张叔夜又说:“孔子若去王号,另有两人的王号也该去掉。”
  朱铭问道:“哪两位?”
  张叔夜回答说:“一位是武庙里的姜太公,一位是文庙里的王临川(王安石)。孔子没了王号,他们两个却有王号,此事着实是不应该。”
  朱铭认真思索道:“这两位,还是降为公爵吧。王临川在文庙的排名,也该往后再挪一挪。伱们一并写进奏疏里,不要害怕得罪谁。”
  事实上,对于祭祀的事情,父子俩打算灭了金国再说。
  由于北宋皇帝大肆册封神灵,全国乱七八糟的法定神仙一大堆。仅海神就有一二十个,海商和渔民经常重复祭祀,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
  具体该怎么做,朱元璋给出了示范,就是册封一些神仙,其余神仙全部取缔。
  当然,今后的皇帝怎么搞,朱铭是没法去管的。
  比如朱元璋下令,只准在曲阜祭祀孔子,结果仅仅过了几十年,全国各地都修起了孔庙。明代那些皇帝,可不管什么祖宗之法。
  朱铭又说:“你们再给朝廷上一封奏疏,请把仙源县改回曲阜县。”
  “是!”
  张叔夜、令孤许二人再次应声。
  这破名字是宋真宗封禅泰山时改的,他认为那里是黄帝故乡,所以改名叫“仙源”。甚至强行把曲阜县城和城内外百姓,集体迁徙到黄帝出生地寿丘,劳民伤财没有半点实际价值。
  船队行至济南府城,从水门进入之后,朱铭直奔宾馆下榻。
  各级官员奉命散去,该干嘛干嘛,只有衍圣公孔端友被召见。
  孔端友被太子侍卫带进宾馆,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以为是孔家把大明新朝给得罪了。
  南北孔分家之前,曲阜孔氏还是有基本操守的。
  大明新朝建立时,孔端友没有第一时间献表,而是还在观望东南小朝廷。
  直至去年,李宝攻占杭州,孔端友才正式献表称臣,可大明朝廷却一直没给出任何态度。
  他这个衍圣公,还没得到新朝承认,今年连孔子都不敢祭祀。
  顺便一提,北宋时期的曲阜孔庙,经常无法按时祭祀。因为衍圣公有可能在别的地方当官,不能随便离开任职地,缺了主祭官自然难以祭祀。
  北宋的孔夫子是真惨,连曲阜孔庙大祀都隔三差五中断。
  “臣孔端友,拜见太子殿下!”
  “先生请坐。”
  第627章 孔子要跟孔家切割
  对于孔端友,朱铭的观感还不错。
  至少这位没有降金,而是带着族人逃去江南,成为衢州南孔一脉的始祖。
  宋徽宗虽然打破限制,但也没真让孔家人做仙源知县,只是给了他们做这个知县的资格。
  北宋灭亡之时,孔端友的身份是:衍圣公,正八品通直郎(京官),直秘阁,专职祭祀孔子。
  他又向宋徽宗推荐了族人孔若采,前两年担任济阴县主簿。
  “臣请献前朝庙祀朱印!”孔端友双手托出一枚印章。
  这是在表明态度,前朝的官印咱不要了,请大明赐下一枚崭新的。
  朱铭微微一笑,指头在椅子扶手敲了敲,白胜立即上前把印章接过来。
  见太子愿意收印,孔端友长舒一口气。
  朱铭拿到印章瞅了两眼,问道:“听说孔家有吴道子亲笔所画孔子像?”
  孔端友回答:“确有一副。”
  朱铭说道:“东京的皇宫里,也有临摹这幅画像来收藏。吾观孔子佩剑,剑鞘又细又长,似不是战国初年所能有的。”
  孔端友一怔,不明白朱太子是啥意思。
  朱铭继续说:“《史记》有载,孔子身长九尺六寸。画像上那把佩剑,从孔夫子的胸口,斜着延伸到孔夫子脚踝。如果竖直了,这把剑大概有孔夫子的下巴高。就算孔夫子的头大,此剑也该有七八尺长吧。身高九尺六寸的孔夫子,若在周游列国时遇到贼寇,如何能拔出七八尺的长剑呢?吴道子画得也太不用心了。”
  此言有理有据,孔端友只能附和道:“确实画得欠妥。”
  朱铭问道:“孔先生觉得,那副孔子佩剑图,是把孔夫子画矮了,还是把佩剑给画长了?”
  孔端友想了想:“许是把佩剑画长了。”
  朱铭又说:“吴道子多半没见过孔夫子的佩剑。”
  孔端友说:“当然没见过。”
  “那他见过孔夫子吗?”朱铭说道,“他也应该没见过孔夫子,却不知如何画出来的。”
  孔端友终于感觉不对劲了,解释道:“唐时有秦汉所画孔子像,吴道子应该是临摹秦汉画像所画。”
  朱铭笑问:“孔先生能够笃定吗?孔夫子真就长得是画像上那样?”
  孔端友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回答道:“不敢笃定。”
  “那将此画像供奉数百年,孔家究竟是在供奉何人?”朱铭质问道。
  “这……”孔端友开始额头冒汗,辩解说,“画像只求神似,后人供奉的是心中之祖。”
  朱铭再问:“心中既有先祖,又何必再供奉来历不明之画像?此非舍本逐末吗?大明的太庙里,也只供奉祖宗牌位,不敢让人胡乱画像,就是害怕画得有差错亵渎了先祖。”
  孔端友只能说道:“臣回家之后,立即让人撤去纸画像与木板像。”
  “先生乃至孝之人也!”朱铭赞道。
  孔端友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朱铭这句话说得太狠了。孔家今后再敢供奉孔子像,就全都是不孝子孙!
  朱铭又说:“我心中有疑惑,还请先生开解。曲阜的文宣王庙,到底是官庙还是家庙,到底是文庙还是孔庙?”
  孔端友回答:“大明还未册封,若按前朝制度,曲阜的文宣王庙,既是官庙也是家庙,既是文庙也是孔庙。”
  “怎能公私不分呢?”朱铭一脸惊讶表情,“如今的大明朝廷,连内帑与国库都分得明白,孔家竟然不分清楚这些。”
  大明新朝一直拖着不册封孔家,明摆着有敲打之意。
  孔端友哪敢跟太子唱反调?
  若是惹怒了朱太子,拖个几十年不册封,孔家那才叫尴尬呢。
  孔端友说:“确实该公私分明,但凭太子做主。”
  朱铭终于图穷匕见,说道:“我才疏学浅,有一个粗鄙想法。就是今后的曲阜孔庙,应该作为孔子的家庙,把泮桥、泮池这些学宫建筑都拆除。棂星门也该拆除,这是皇帝用来祭祀天田星的,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业丰收,似与孔夫子没有什么关系。”
  孔端友听得目瞪口呆,按照朱铭的说法,从孔庙大门到戟门全都得拆。
  朱铭还在持续输出:“孔夫子相比炎黄尧舜如何?”
  孔端友连忙说:“自比不得上古圣王。”
  朱铭说道:“炎黄尧舜的祭祀之所,也只在其出生地与陵寝地。孔夫子一生恪守礼制,还是不要僭越为好。今后就按祭祀炎黄尧舜的规矩,只在曲阜祭祀孔庙,其余府县就不要再祭祀了。”
  孔端友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但还是麻着胆子问:“天下士子若要拜孔夫子,难道都要来曲阜吗?实在是不方便。”
  “我会在全国建文庙,”朱铭详细说道,“曲阜的是孔庙,是孔夫子的家庙,也是孔氏一族的私庙。全国各地建的却是文庙,是官庙,是学庙。”
  孔端友长舒一口气,只要全国还拜孔子就行。
  朱铭又说:“既是官庙,而非家庙,那孔夫子的父亲就不必祭祀了。类似家庙的建筑,也要在全国文庙当中剔除。从今往后,文庙也主祭孔子,但还会增加历代先贤。而孔夫子的七十二弟子,保留十几个就可以了。”
  孔端友整个人都陷入呆滞,他此刻是真正明白了朱太子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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