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吐完后,他趺坐在边上,虽是汗津津的模样,可人已是轻松许多。
  久病成医,阿蛮往往是这般熬过去的。
  缓过劲,他先叹了口气。
  不必三紫说,他也知道今日那话不该说。
  不过是旧时旧事与今时今影交叠一处,让人恍然似梦。
  他在司君面前总会不自觉放松下来,仿佛那是安全所在……毕竟在那相处的几个月里,是阿蛮难得轻松的日子。
  可司君是司君,少司君是少司君。
  纵然他们是同一个人,可阿蛮也不能再沉溺过往。
  阿蛮慢慢爬起来清理自己刚才弄出来的狼藉,又推开窗户散去味道,等将一切都遮掩干净后,方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倒在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本该要去流芳斋还书,可到底困顿上涌,还没再想什么就跌落梦乡。
  小睡两刻钟,阿蛮转醒,迷瞪着翻了身。
  正当他懒洋洋地盯着窗口的落日斜阳时,沐浴着血红残阳的三紫刚巧翻窗进来,满脸焦虑,甚至顾不上不久前的争端。
  阿蛮坐起身来,蹙眉看向她。
  三紫声音又快又急:“十八,楚王招你今夜侍寝!”
  命令已经送到碧华楼,只是传令太监听说苏夫人刚歇下,便说不必唤人起身。眼下秋溪秋禾两人在底下喜出望外,可三紫听了却是如遭雷劈,立刻赶来告知阿蛮。
  在她看来,这的确是这潜伏最大的破绽。
  如果十八真是个女人该多好,顺顺利利送上床,也不必有现在的麻烦。
  身为死士,什么贞洁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现在楚王看中的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身体。
  阿蛮听了三紫的话后面无表情,只是无来由地深吸了一口气。
  ……少司君不是说他不做情夫的吗!
  总觉得,胃又痛起来了呢。
  第8章
  侍寝,是一件喜事。
  至少对于身处后院的女子而言,确是如此。
  阿蛮也是临到头了,方才知道要有那么多的步骤。沐浴更衣,涂抹妆容,听那派来的管事姑姑提点礼仪,再有小轿抬到门外,等待着阿蛮上轿。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苏夫人是不愿意的。
  面无表情不说,且看那张苍白的脸色与疲倦的神态,也足以看出她的想法。
  可这里是楚王府。
  楚王想要如何,自是只能如何。
  秋禾和秋溪本要伺候阿蛮沐浴穿衣,不过这活被三紫给抢走后,她俩只能铆足劲为阿蛮上妆,直将他苍白的面容涂得血气饱满。
  后来,那管事姑姑只说不够,又帮着多描绘了几层。
  秋溪和秋禾欲言又止,不敢开口。
  阿蛮已经不想去数这脸上到底涂了几层铅粉,管事姑姑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满腹的心思都只停留在今夜的事情上。
  “……夫人……苏夫人,时辰到了。”
  新来的管事姑姑咳嗽了声,神情严肃得很。
  阿蛮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站起身。三紫挤开秋溪和秋禾抢先一步,搀扶住了他的胳膊。
  一点冰凉的东西经由衣袖的掩盖,被三紫飞快塞到了阿蛮的手里。
  阿蛮握紧了那东西,目光飞快掠过三紫,望向寂静门外的小轿。
  唉。
  他无声无息叹了口气,迈开了步。
  小轿摇摇晃晃抬起来,前后各四个人跟着,摇摇晃晃的红灯笼照亮前路,投射下来的光影怪异又扭曲。
  碧华楼位于王府西南一角,自小楼出,先是西,行了一段,再北……阿蛮在心里默记着方向与大致的时间,边抚摸着三紫临行前塞到他手里的东西。
  即便阿蛮知道此行凶险,可他还是没有带上匕首等物。
  三紫知道他的想法时,差点以为他疯了!
  “你是在发什么疯?你这一去,必定暴露身份,你连一点防身器具都不带,是觉得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敌过王府守卫吗?”
  “纵是带上利器,以我一人,就能敌得过王府守卫?”
  三紫语塞,咬住下唇。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无谓挣扎,可连挣扎都不做,岂非束手就擒?
  阿蛮轻叹一声:“我有主意。”
  其实也算不得主意,只是此行生死攸关,困兽犹斗罢了。
  “你能有什么主意?”三紫的声音紧绷,“就算现在想要自宫,且来不及了!”
  ……怎就和这事杠上了?
  他就非得做太监不可?
  阿蛮无奈地捏着眉间,吐了口气:“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总不会害自己。”
  很显然,三紫还是不大放心。
  阿蛮想着那时三紫的神情,再低头看着手里冰凉的小瓶子,到底拨开瓶盖看了眼,旋即面无表情地盖上去。
  这妮子有病呢。
  给他送春|药做什么!
  阿蛮头疼地将小瓶子塞到腰带里,眼不见心不烦。
  …
  一顶轿子,将阿蛮摇摇晃晃送到了正殿。虽然这事非常荒唐,可对阿蛮来说,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即便隔着一道门帘,却也在他的心中交错起来,成为一张鲜明的路线图。
  这倒是意外之喜。
  被人搀扶下来时,比起这座恢宏宽敞的殿宇,阿蛮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守卫在外的森严。
  隐约间,还有些许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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