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伤口以软组织损伤为主,部分锐器伤被潦草地缝合过,他一根根将已经有感染趋势的丝线拆开,重新对伤口做标准的缝合。
  粗糙的缝针穿过皮肉,谢照闷哼一声,咬牙忍耐着,在钻心的疼痛里见缝插针地感叹一句:“你下手怎么比燕兵还歹毒。”
  “疼痛是人体的保护伞。”对方毫不留情地将布帛塞进去摩擦,“痛才说明你活着。”
  人在刀下,不敢不低头,小谢郎姑且闭上了嘴。
  忙活了半个时辰,伤口才算初步处理完。李明夷放下柳叶刀,终于再度开口:“他们……”
  “来不了了……”谢照长长嘶了一声,顿了半晌。
  见对方果然沉默,他才徐徐说完后半句:“都躺着等你去治疗呢。”
  第92章 他将在河东郡等你
  此话一出,凝固住的空气中顿时传来两道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马和不禁怀疑:“你是故意的吧?”
  谢照唇角微弯,正想说话,脸色忽地一白。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痛的嘶叫回荡在小小的房屋中。
  马和忍了忍,没敢嘲笑出声。
  李明夷拿布帛擦拭过最后消毒用的酒精,头也不抬地问:“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照半晌才从疼痛里找回意识,不敢再卖关子,徐徐将始末道出。
  当日,盛怒的严庄抽调了大量人手搜捕暴徒,不巧撞上暴雨,被胡乱调度的守备很快失去了秩序。
  混乱的葬礼后,史朝义带着明面上的皇帝安庆绪亲口降下的圣旨,以运输安禄山灵柩归寝的正当名义,带走了本属于洛阳军团的部分军资和骑兵。
  怒气刚消退一点的严庄,不得不面对被趁火打劫的现实,转头着手收拾这道烂摊子。
  而在其无暇顾及处,处于水位线下的地牢很快被雨水倒灌,引起一阵逃生的骚乱。谢望和林慎借着氧气在积水下躲避一刻,顺利骗过了忙着自救的守卫,也借此脱身。
  这场由两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马草率发起的火袭与营救,却意外地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本是抱了必死决心的谢照,事后想想仍觉庆幸。
  李明夷收起针刀,垂眸打量着笑容朗朗的谢照。
  尽管对方有意略去了中间种种艰辛,但从这一身的伤口,就能知道他们这数日过得远不止三言两句那么轻松。
  以事后看,此次洛阳之乱事出偶然,成事却并非全凭幸运。
  严庄和燕兵并非同族,又无战绩可以服众,向来以刀斧服人的燕族可不是好驯的狼犬,一抓住机会就会立刻反咬一口。
  而洛阳城的百姓,就如他自己所言,岂会对背叛家国之人真心顺服?他们宁可帮忙藏匿凶神恶煞的蓝皮妖怪,也不愿向一个叛臣提供线索。
  站在权力搭建的高台上,严庄看不见脚下的蝼蚁,却被一群蝼蚁在他的戏台上咬出孔洞;为严庄所轻视的小狼犬,也借着这道撕开的口子从背后伸出爪牙。
  而最帮了大忙的无疑是这场从天而降的春雨。
  它以最好的时机降临人间,给暴乱涉及的所有人提供了逃生的掩护。
  命运无常得公允,不会忘记给绝境中的人施以仁慈。
  “当时为什么要骗我?”李明夷还没忘记这事。
  他明白对方是不想让他以身涉险,但姑且也算有过命的交情,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谢照瞟他一眼:“谁让你脾气那么犟?”
  马和暗暗点头,深表认可。
  这个解释显然不足以让李明夷同意。
  见他仍是一脸固执要问到底,谢照放下撑着的手臂,松快地仰头,看向窗外。
  春光朗朗。
  和暖的日光慢慢化去冰雪消融的凉意,也将那历经血腥的疲惫面庞镀上些许温柔。
  “我乃大唐缁衣带刀不良人,怎么能让你一个百姓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呢?”
  李明夷无奈地弯唇。
  谢照说他脾气犟,自己何尝不是个固执的人?
  好在事情已经终了,他慢慢放下紧绷的双肩,循着对方的视线远眺。
  春风一拂,满城飘絮。
  一场暴雨将寒冬中腐朽的枯叶冲去,洛阳城的街头已布满青青柳色。
  转暖的不止天气。
  在由太原一战的大胜开启的新年中,西北朝廷很快再次以捷报向天下军民打出一针有力的强心剂。
  在李光弼浴血奋战对抗史思明部的同时,郭子仪的爱将仆固怀恩也已经扫平退居河套平原的阿史那从礼部,大将军王思礼亦平定了河西叛军。
  于割据在各地的燕军团而言,接踵而至的败战显然不啻于一道劈头惊雷。
  还没来得及就史朝义作为向其父将史思明讨个说法,更加令严庄心惊肉跳的战报便接二连三地传来,这回老谋深算的严庄也再不敢庆幸于同党的失利。
  太原、河套、河西三战告捷,朔方军又立下赫赫战功,士气大涨的唐军岂会满足于西北一隅的韬光养晦?
  至德二载春二月,已经数度迁徙的李唐王室宣布迁都凤翔。
  凤翔的地理位置不在大唐版图中央,甚至可以说有些偏远。如果要以一个简单的坐标来形容,就是长安的西北面。
  其与长安在地理上的距离,大致等同于长安和其东侧的潼关之间的跨度。
  这次不寻常地回迁,无疑是在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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