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还好她问的也是舞台。
  毫无保留地表达,总胜过什么也不做就黯然离场。
  在舞台上,和在她面前,都是这样。
  月光初起,有萧鸣传来。
  她们舞台叫做《星辰与屋脊》。
  开场是一段古典乐合奏,女声轻轻吟唱: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
  她们将屋顶与星空对应,坐在瓦片上,隔着时光跟千年前的先人遥望同一片星河。
  她们感叹屋群建造布局的精湛,更痴醉于岁月对它们的添彩。
  人们不会太喜欢过于宏大和厚重的东西,所以她们又在歌词里加入了巷尾的糖画摊的和地缝中湿漉漉的青苔。
  千百年星移斗转,人类的爱恨和寿命一样短暂,
  但飞扬的屋檐会记得,
  那场以眼泪为终的告白。
  -
  第二个出场的是由程茵队长带领的初坪采风队。
  初坪是出瓷土,做陶瓷的地方,她们把的舞台命名为《土地的脉搏》。
  程茵队长非常地尽职尽责,除了吃饭睡觉时时时刻刻监督大家创作和练习。
  她看似是队里的“领导”,但所有队员都明白,戴凌姐姐才是队里的权力核心。
  戴姐冷傲淡漠,看人只动眼睛,但她会给半夜饿醒吃泡面的赵影来加煎蛋和卤牛肉,
  会给练习得浑身酸痛的程茵搓药油,
  会一边严肃地讲自己受不了现在的年轻人一边偷偷收藏她们奇怪的表情包然后用在她们的群聊里。
  队伍上场前,五个人围抱着戴凌大喊:“孤傲女王我们永远拥护你!”
  她们的舞台和她们的团队一样,是一个有磨合期的故事。
  瓷土,源于一场漫长的变质。
  埋在地下的云母和长石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也许是沼地,也许是温泉,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这些变化随时间而动,像土地隐秘而深长的脉搏,没有一刻停歇。
  直到有人取用这里的土去烧制。
  土地的一摊血液因此凝固,结成精巧的艺术品,融汇进民族的文脉,诞生了全新的心跳。
  泥土、火焰、泉水、花草、风车……
  她们把这些连起来,
  她们把文明和土地连起来,
  把自己和天地连起来。
  去倾听那悠长的、古老的脉搏。
  -
  第三个出场的是桉梧队,队长是董舒薇。
  桉梧多山,山上种茶,是采茶戏的家乡。
  舞台的名字《新火》,既是“新火试新茶”,也是“薪火相传”。
  她们把采茶女邀上舞台,从她们的帽沿看一圈圈堆叠的茶垄,
  从她们清亮的声音想像晨日突破云层,茶山里飘满嫩芽的清香。
  她们也把新茶农请上舞台,借她们的眼睛去见证新旧的更迭,用她们的臂膀去建造信息时代的现代化茶园。
  人类进步得太快,新鲜的事物总是铺天盖地,但无形的大手终究有遗漏的缝隙,
  比如这间藏在山谷里的茶园和被困在这里的采茶戏。
  现在,新火将要烹煮新茶,
  薪火还将相传吗?
  在一切滚滚向前扬起的后尘里,这是老去的艺术发出的哀鸣。
  演完后,主持人惊讶说这也许是今夜唯一的一出悲剧。
  董舒薇摇头否认:
  “新旧交替是万物向前发展的必经之路,全盘保留太过奢侈,有扬有弃才是常态。”
  主持人又问其她队员:“你们接受抛弃旧事物,迎接新事物吗?”
  徐珊:“我和小薇的想法一样,是新是旧没有绝对的定义,常常是互有彼此,我们不是生活在一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空时间里。”
  萧悦隔着一段距离与彭思卉对上视线,仅仅一瞬,她便回头握紧了贺子衿的手。
  她说:“我的观点不一样,新旧很好区分,跟不上自动脱落的是旧,契合得严丝合缝的是新,
  但旧不代表就得被抹杀,无论在怎样的新世界,旧事物总有自己的归处,总还有人捡起它们的。”
  是啊,总会有人去牵走她的。
  ——牵走彭思卉的是江希桐。
  她们是第四个上场的兆岁队,江希桐领着队友们上场,从自己的位置走到舞台,一路走,一路给出拥抱和飞吻。
  兆岁是夏布之乡,这种历史悠久的纺织品,柔软而有透气性,常常用来制作夏季衣物。
  《夏风轻》的舞台,也给人这样的感觉。
  就像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从井水里捞起冰凉的西瓜,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
  微风吹起轻薄的衣摆,蝉鸣未歇,夕阳欲沉。
  舞台上的六个人,有三个只能在变幻的光影里匆匆改变位置。
  她们是总分最后一名的队伍,但她们在舞台上跑得最开心。
  她们穿的演出服最舒服。
  她们放出最多的幕后照片,
  使现场所有人都看到兆岁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和院子里那颗郁郁葱葱的柚子树。
  世间情动,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夏天,真像是炙热的爱。
  -
  终于,到了磐城队了。
  时渠已经累得坐在地上,又累得站起来。
  主持人报幕,说她们的舞台叫《祈愿》。
  是今夜唯一一个六人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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