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算着日子,眼下也该到都京了。
  随清作为丹枫堂的老师傅,自然没办法抛下里头的孩子们,封箱之后他也天天往丹枫堂赶,趁着难得的休憩日子,陪着一群孩子撒野玩。
  原先一直跟着遥落的一个丫头这会儿支着脸,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好想潭星姐姐呀。
  随清听了,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你就不想你遥落姐姐?
  自然也想啊。小丫头想起什么来,又委屈道:我上回偷偷听到,遥落姐姐说要带潭星姐姐去见什么重要的人,还问潭星姐姐以后愿不愿意留在都京随清哥哥,遥落姐姐是不是比起我,更喜欢潭星姐姐呀?
  留在都京?随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问道:你还听见了什么了吗?
  还有什么,乔哥哥小丫头撇了撇嘴,哎呀,不记得啦,总之,遥落姐姐要是不喜欢我,明年我能跟你学戏吗,随清哥哥?
  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了。随清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遥落对我不好,但还是很疼你的,不会不喜欢你的。
  随清想了想,大概遥落是想把潭星托付给自己家人吧,毕竟留在丹枫堂也要吃苦,还不如留在她家里做个普通孩子长大的好。
  他这么想了一通,什么都想顺了,便也不再念着遥落和潭星了,转而又去了后厨,盯着孩子们的晚饭去了。
  一直等到留在丹枫堂的孩子们都吃完了,随清这才裹好了大氅,回老宅去了。
  路面上落满了白雪,白日被人来来回回踩了无数脚,留下了无数匆匆的脚印,随清缓慢地走着,并不急着赶路,掩在大氅下的手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袖。
  怪不得他多情,实在是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他无法自控地会想起司空敬来。
  他从惜阎罗那里听来消息,说北境几乎全部覆灭了,秋云山和蛮族联手打垮了大梁帝的军队,皇帝的尸身被悬挂在北境城门口,一直要挂到新年去。
  那么司空敬大概也已经死了吧。
  随清神情淡淡地看着脚下,他觉得自己是难过的,却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难过。他与司空敬真正见过的日子凑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然而那漫长的、没有相见的岁月,足以抵消无论多么温柔的片刻,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只有一点难过的。
  至少,不会为他的死落泪。
  各人有着各人的悲喜,可无论人是如何想的,日子总要过,时间总在走。
  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新年却依旧如期而至。
  除夕这天,随宴睡了个懒觉,而且她还不让作息规律的随师起来,硬拽着她躺到了日上三竿。
  随师睡不着,于是一直偏头看着睡觉的随宴,一眼一眼,像要把这人刻进眼睛里去。
  这些日子她很乖,除了会叫随宴的大名,几乎没有惹过随宴生气。看来随宴对她的表现也十分满意,不然睡觉时不会总用手臂环住她,生怕她没盖好褥子,又或是生怕她给溜了。
  随师趁随宴看不到,露出个孩子般的笑来,轻轻说道:随宴,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过年。
  我很开心。
  希望你知道。
  一直到晌午,随宴才幽幽翻了个身,抻直了胳膊腿,慢慢睁开了眼睛。
  随师靠坐在床头,随手翻着一本书,看得说认真又不认真,每一页目光停留个一时片刻就过去了,随宴都不知道她是在看字还是在看画。
  小师。随宴坐了起来,褥子从肩头滑落,落在她腰间,一头长发被碾压一夜,已是根根干燥,黏在了她身上。
  她就着这幅尊容,继续说道:你爱看书这点,真是随了我。放心吧小师,往后为师会以身作则,教你更多的。
  随师转过头来,上下扫了一遍随宴的脸,松手放下书,反将褥子揪了上来裹在她身上,又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眼眵。
  随宴看着她的指尖,默了片刻,脸顷刻就红了。
  随师的神情看上去像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似的,随宴咬了咬牙,一脚把随师蹬下了床,做师父的赖床,做徒弟的不能勤快点么!快,快去洗漱了,我穿好衣裳就来了
  哦。随师走时还叮嘱道:今日出了些太阳,怕是会化雪,天还是冷,你多穿点。
  随宴把自己捂在褥子里,心头火都烧到脸上了,哦。
  随海和随河说去商行再看看,午饭过后就关了商行过来了。
  随清去了丹枫堂照看一屋子孩子去了,随文礼和随子堂又不知道去哪里赌钱了,家里眼下就剩了随宴和随师,还有在大厅里支了盆火烤地瓜的惜阎罗与顾八荒。
  随宴的脸色从随师替她擦了眼屎之后就不太好了,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不爱打扮了,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师傅,所以才会教出这种不正经的徒弟来。
  她痛定思痛,翻开装衣裳的柜子,好一阵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条白蓝相间的直领襦裙,裙上还有着轻软细薄的织绣,绣的是白鹤与山水。
  这一身算是格外端庄了。
  随宴又好一阵涂脂抹粉,连头发都编的一丝不苟,这才有了一丝为人师者该有的庄重,不疾不徐的往大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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