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敖烈平时都是以龙形睡在水里,修为又高,大约用不着吃东西,但白寻却是个妖怪身子,凡人肚肠,禁不起饿。她仍旧让敖烈在原地睡着,自己却去寻些吃食。
  此地虽无人烟,但也有妖族,她去到昨日里敖烈栖身的河流,左看右看,才找到了一两只水族的踪迹。所幸赤霞待她极好,这些年她也攒下了一些积蓄,便说动了一只小泥鳅,拿些珍珠贝币和他换些吃食,又问他认不认得什么能化形的精怪,会做木工活的,她愿出报酬,请人到这里来为她做一间木屋。
  小泥鳅换给了白寻几斤米面,一只闲置的锅,一把水边长的荇菜,一兜晒干的野山菌。
  敖烈醒过来时,白寻已经升起了火,铁锅里炖的野菌已经快熟了,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热气。她不晓得放了一把什么野菜进去,那野菜香气混着山菌特有的香醇,炖的烂烂的,汤亮色正,闻着、看着,都令人食欲大开。
  敖烈虽被大天尊下了饥寒冻馁的咒,但他却没在意,冻也好,饿也好,纯是挨过来的。他也没想过去弄些什么吃食,任凭冻得浑身血脉凝滞也好,任凭肚子饿得如同钢刀在刮也好,他把他们当作一种修行。因此当白寻将那一碗野菌汤递到他眼前时,他沉默了。忍受不得不忍受的痛苦,那是修行;忍受可以避免的痛苦,那叫自己找罪受。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那不是什么修行,那只是他在折腾自己而已。
  敖烈接过那一碗汤,递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热流划过他的味蕾,流进咽喉,滑入肚腹内,温暖了那数百年未进食的躯体,连心里也被什么塞满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能将心中的戾气与冷酷稍稍放下。
  “谢谢你,白寻,味道很不错。”
  “不要紧。”白寻点了点头,野菌汤里的粟米也熟了,她又给敖烈盛了一碗粟米粥,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旁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你怎么了?”敖烈见白寻一脸闷闷不乐,关切地问道。白寻却只是摇摇头,她心里闷闷的,但究竟在苦恼些什么,也说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敖烈:“你身上有伤,是不是?”敖烈这两日脸色都不是特别好,怕不仅仅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大概也有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是有些暗伤。”那时九头虫打的伤还没好,在斩神台神魂又受了些损害,这些日子又背着大天尊的饥寒咒,脸色能好那才奇怪了。
  “你养伤可需要什么外物辅助吗?这山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草药、灵芝,我去替你寻一些。”
  “你不怕山猫了?”敖烈这话一出,白寻又沉默了。怎么不怕?她方才去找吃的,也不敢走得太远,生怕自己被个什么大妖怪看上叼走吃了。
  “倒不用找什么药草了,去采些野果。现在正是九月,我前些天见那边有几棵山柿子还生着,这几日大概也熟了。”敖烈这时才想起来,白寻比不得他,还是要吃些饮食的,既说是要照料她,自然要备好住所、饮食的,怎么好叫她天天睡石缝?
  “柿子?”那东西涩得很,有什么可吃的?白寻话还没说完,敖烈已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念头一动,化作了龙形,带着白寻直冲碧空,先兜了一圈风,敖烈看见那边山丘上一簇金黄,便问白寻是什么,白寻答道:“是菊花。”敖烈便让她下去采那菊花,自己去摘柿子。
  野菊花可用来做糕点,还可以用来泡茶,白寻想,既然要采,不如就采得多一些。她扯了一根葛藤,编了个环儿,用手帕绕上一圈,再在上面绕一个环,将四个角攒得严严实实,用一条藤儿提起来,便做成了一个小布篮子。见布篮子做好了,她心情也好了不少,一手揽篮子,另一只手一朵一朵地将菊花折下来,放进篮子里。
  敖烈回转时仍是化作了龙形,他一只龙爪里抓着几株柿子树,另一只龙爪里却是抓着几株山核桃,都是几米高的挂果的大树,树根上还带着土,若不是龙形巨大,可能还拿不起来。敖烈本是去摘果,为何变成了挖树呢?这也是因为他没有带装果的器皿,光靠手拿也拿不了多少,于是他干脆将树搬了回来。从此以后,花年年开,叶年年青,果亦是年年有了。
  树是他挖,坑亦是他刨。敖烈刨坑时一直在想,为何自己只搬树,却不连那座山头一起搬过来。
  正巧小泥鳅带了几个‘工匠’来,白寻不陪敖烈挖坑,而是留在河边,跟他们谈谈建房的一应事宜。
  那三个干活的‘工匠’,俱是化形化了一半的山间精怪,手足四肢俱全,唯有头的位置是一块长方形的木头,木头上又长了几个大树杈子。一个木杈上长了朵鲜花,一个顶着个鸟窝,一个啥也没有。想来,这些大木杈子就是他们的头发。
  鹰愁涧也是龙王治下,通用的货币俱是珍珠和贝币,但不晓得这山里用些什么货币。白寻一贯实在,便将自己的积蓄统统摆在这三人面前。也没什么,就是一串珍珠、一袋贝币,几件料子勉强过得去的换洗衣服,几件头面首饰。
  白寻:“这里面有什么你们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只要帮我把木屋建好就成了。”
  三个藤精把头凑在一起,对着白寻指指点点,讲的是他们方言,白寻听不明白,只看着那个戴花的藤精手指头指着自己,目光一动不动,陡然让白寻生出了些紧迫感。
  白寻还在思索之中,就见头上只有树杈的那个藤精走了过来,白寻礼貌极好,低了头问道:“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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