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除了研习佛法,他偶尔也会想起一些别的人、别的事。她在做的事情应当和他在做的相差不多,无非是修炼,然后约束一下昆仑山的弟子。不过,她应当不会像他这么忙,因为还有一个人同她分担。
她应当过得挺幸福的。这就够了。
敖烈只是这么想,虽然白寻的事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但他压根也不愿意去打听,他不想、也不敢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在痛苦和悔恨之间度过余生,也挺好的。
然而白寻的生活,并不如某人想象地那般美好。自离开昆仑后,她便漫无目的地在世间跋涉,或者在市井街头行走,或者露宿荒野,天盖地席,任由倾盆大雨泼洒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山林中踽踽独行,就这么蹉跎了几十个年头。
她知道敖烈已经取到了真经,被封了八部天龙广利菩萨,她也很替他开心,只是也会有一点遗憾:为什么只是菩萨果位,而不是佛陀果位呢?她记得敖烈似乎早就猜到自己不能成就佛陀果位,但是因为什么呢?
白寻想了好久没想明白,后来才想起来,他当时根本也没有说清楚。
他们之间没说清的又何止这些?
到现在,她也不清楚,敖烈手腕上那条红绳代表着什么,是想告诉她,他将那场梦境中的婚事当了真,还是仅仅在提醒她,他们当时处于梦境之中?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都太理智,太有原则了。
白寻在草地上翻了个身,随手拔了一根茅草放进嘴里,一个放牛的牧童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小童打眼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便生出了防备之心,这年头拐人的花子也不是没有,忙骑着牛走了。
白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世人呀,凡胎肉眼,不识真仙也是情有可原。
她对着河水打理了下衣着,将自己变为平日里一身白衣的模样。妖怪嘛,就是有一点好,不怕老,也不愁吃穿。
修整完毕,临河一照,白仙子再度履临凡尘。
依稀觉得此处景象熟悉,白寻在脑海中细细回想,忽然发觉那几座山头赫然便是蛇盘山鹰愁涧的附近的三山五岭。
她依稀记得在鹰愁涧的水面之下有一座木屋,在河边还有一片柿子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干弟弟和他骗来的媳妇。
水底的木屋早已崩塌,结界也不复存在,之前种的柿子树已经老死,但周围除了那一座座山峰,剩下的花草树木也全变了样子。
狐八宝的洞府倒还在同一个位置,白寻刚一走近,便听见打闹叫嚷的声音,她唯恐情况不对,便悄悄隐匿身形走了过去。
原先朱红色的洞府大门紧闭,而后随着一阵喧闹声,洞府大门轰然而开,两三个狐狸侍女,提着个瘦弱的年轻人丢了出来,那个瘦弱的男子白寻认识,赫然便是化名为敖袭的藤精——危。
五六个侍女分成两排站定,狐八宝头上包着布巾,脸色有些惨白,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边还站着一个。
危脸上的神情先是灰败,见狐八宝走了出来,脸上不由升起一股希望,他向狐八宝跑过去,但很快被她叫侍女拦住,两个侍女给人架起来。狐八宝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侍女,然后抽出鞭子,照着藤精身上狠狠抽了几下。
藤精呜咽了几声,求饶道:“,八宝,夫人,是我错了,你看在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看在两个孩儿的面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狐八宝冷笑道:“叫我看在孩儿面上,若不是生出一个藤精,我还真看不破你的真面目。也怪我蠢钝,才上了你这丑怪的当,一个山野村怪还自称什么西海四太子敖袭,骗得你姑奶奶好苦。你什么也不消说了,我看在两个孩儿面上饶你一条贱命,速速离开此处,不然就一把火把你烧成焦炭。”
藤精大喊道:“虽然我的身份是假的,但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岂是假的?凡人亦有语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夫人为何拘泥于门第之见,而看不见我这一颗真挚的心呢?”
山野藤精确实说不出这一番话,但敖烈将自己的学识记忆,通通传了一份给他,令他也知道了纲理伦常,也能掉一掉书袋,加之他本来生性聪明,多读了几本书,更是如虎添翼一般,使得他精于思辨且言语动人。
狐八宝被他这番话说中了心事,若是不知道敖袭是个假货,这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但偏偏被她知晓了敖袭是假的,若不小惩大诫一番,如何出得了这口恶气。但他心里也十分复杂,挑选相公,一来图个知冷知热的人;二来是她为女儿身,因此需要一个男丁支撑门户。可这藤精的修为较她还弱上不少,如何能够托付终身?
“这不是你诓骗我的理由,我话早便说了,饶你一条性命,你速速离去吧。”
藤精仍是存了以情动人的心思,不住地哀求道:“八宝,你饶了我这一回。只要你让我过了这一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八宝,你相信我,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负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让孩儿们没了父亲呀。”
狐八宝粉面含煞:“有没有倒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同。”
狐八宝身边两个侍女暗暗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个觑着狐八宝的神情,嘴角一抹轻笑,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另一个立刻会了意,意思是狐八宝虽然气在头上,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两人又一贯恩爱。顶多不过两天,过没两日藤精再回来,必然能得到她的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