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于是在拓跋嗣的认知里,拓跋珪一刀就杀了自己孩子的生母,诸葛承明知自己的养子正一步步掉进自己这个巨大的火坑,却只选择袖手旁观。可以说,这两位父辈一人一个把胡人的残暴和汉人的狡猾演绎地淋漓尽致,这又叫拓跋嗣如何能不畏惧他们呢?
  “那就是你我的不对了,我们做父亲的不该把什么都压在孩子们头上。”不论拓跋嗣此刻心中在想什么,诸葛承依旧说了句很站在孩子们这一边的话。
  283.
  “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比你我那时候都要大了。”很自然的,诸葛承这种偏慈爱的观点遭到了来自拓跋珪的严厉反对。
  “至少小豆子小时候自己想玩的那会,我让他放肆地玩过。”虽然毛小豆小孩子气的时候很短暂,很快就变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勤学又好上进,后来的日子反倒是他在一直督促犯懒的诸葛承,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嗣儿呢,你大概从他能举得动刀那天起就开始逼着他每天练武,然后把你们兵家的那套不停塞给他吧。不仅如此,我猜还有什么汉人的大儒,研究老庄的大家,甚至什么精通佛学的人士大概也都是成天地围着他教吧。”
  虽然诸葛承一天也没有参与过拓跋嗣的童年,但因为他实在太了解拓跋珪了,所以随口一说就好像亲眼目睹过一样。于是拓跋嗣看诸葛承的眼神更敬畏了,而拓跋珪却沉默地低下了头。
  “我没办法。”拓跋珪思考了一阵后语气里尽是无奈。
  “你要是还在,我们两个就能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你不在,我只能找很多人来勉强凑数了。”
  此时场上的气氛很诡异,双方的小兵们自小就被教育,对面的胡人或者汉人到底是怎样的狠角色,这么多年里双方有着真正的血海深仇。真正遭遇后一看,实际上对面只有比传说中的更加可怕,所以士兵们都一个个握紧手中兵器严阵以待。双方的二号人物则凭着各自成长中的回忆,结合场面上的对话,反复在心中猜测父辈们的关系。而两位真正的老大本人,则在那里认真地探讨育儿心得。
  “在他要当皇帝以前,他首先是个人,做人总得有点开心的事,才算不枉来人间走一趟。”
  “哼,这话你能不能对着当年的你自己再说一遍,或者你要不要问问我这些年有没有过人该过的日子?”
  对于诸葛承的话拓跋珪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从一个小小的拓跋部开始不停和周围各个部落周旋,到如今大事奠定几乎一统北方,无论是面对各部叛乱还是死士刺杀或者群臣逼谏,拓跋珪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而拓跋嗣再怎么说身后都有他这个当父皇的给他兜底,被派来虎牢当细作也是在拓跋珪觉得他已经学习有成,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后的事,这两者面临的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的事可以等会再说,总得先让孩子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免得等以后再没人能和他们解释了。”
  “所以你也——”拓跋珪自己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也是,毕竟你连真名都瞒着,想必是什么都没同小豆子说。”
  现在毛小豆的脸也和拓跋嗣一样了,拓跋嗣好歹还在虎牢关和诸葛承相处了这么久,不管身份真假,诸葛承叫得亲切一些最多有点奇怪,但毛小豆真的是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大魏皇帝陛下。别说对面是魏帝了,哪怕他是晋朝的皇帝,突然用这种这么市井百姓家叫小孩的方式,在大庭广众叫了自己的臣下,这也着实很可怕吧?
  “你还说我吓嗣儿,你自己不也把小豆子吓得不轻。”
  诸葛承一边埋怨拓跋珪一边转向毛小豆和拓跋嗣,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清的音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我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你来,那是因为我和你父皇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那时的他还只是代王,而我也只是一介布衣。我和他的关系大概就如同你和小豆子一样吧,不谈民族和家国情怀的话,我俩绝对是生死之交,真的能换命的那种。”
  关于毛小豆和拓跋嗣的那个明明灵魂契合却注定没有善终的故事,诸葛承和拓跋珪早就在多年前一模一样地演绎了一遍。
  “但可惜我们先于你们有与生俱来的责任要背,于是我在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离开了北面。随后在回汉地的路上我遇见了小豆子的生身父母,他们因为我的疏忽皆被山贼所害,小豆子你那时候还是个婴儿,所以我就一路将你带回,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了。”
  “小豆子,你的父母因我而死,而至于你和嗣儿的事,我为了虎牢关,即使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不能和你明说,甚至我还盼着你能早点陷进去,好取信于他和他的父皇。在这事上是我对不起你,不配为人父母,所以若今后你不想与我再有瓜葛,也可不必再提起我。逢年过节祭祖时,只要给你生身父母上香就好,他们去时你虽然还只是个婴儿,但我没改你的小名和名字,他们在天之灵应该还能认得出来。”
  毛小豆没想过他曾经以为他爹开玩笑说的祭祖时好认居然是真的,现在他才明白那些被诸葛承掩盖在漫不经心的不靠谱行为下的,是多少经过精心衡量和计算的身不由己。关于他的父母的死究竟是何种真相,毛小豆无权置喙,但关于他自己这一生的经历,他绝对可以肯定地说,诸葛承已经做到了为人父母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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