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这就是上一辈心心念念的传宗接代啊。
但这是社会的现实,没办法。
徐启芳也哭了,拉着连星夜的手,好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当妈妈的,好像总是很能说,揪着一点小事就一直说个不停,容易被老公嫌弃烦人,容易被孩子埋怨唠叨。
徐启芳作为一个老师,更是将婆婆妈妈这个充满性别歧视的成语发扬光大。
她拉着连星夜的手,翻来覆去地说家人怎么怎么爱他,家里怎么对他好,父母大人怎么怎么不容易,连星夜最后连妈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空气好像在某一刻突然就寂静下来了,耳边却还交错回荡着外婆和妈妈的哭泣声和对他自私冷漠的诉告声。
“星夜啊,你不能死啊,你背负的是我们全家人的命啊,你要是死了,我们一家子都不活了,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你爸爸妈妈,一家三代,全都别想活了啊!”
“星夜啊,你知道外婆最喜欢你了,总说你小时候多乖巧,多听话,没有人不喜欢你,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外婆考虑一下啊,你忍心就这么丢下外婆不管吗?”
连星夜蜷着身子,捂着耳朵,在泪水中听着耳畔那一声声萦绕不散的亲人的呼唤。
星夜啊,你不能死啊,做人不能像这么自私自利啊,你不能只为了自己着想啊……
星夜啊……星夜啊……
第26章 纵容
夜里,连星夜又一次偷偷戴上了耳机。
当他在乐队伤感的旋律里听到那句“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拥抱过的美丽都再也不破碎,让险峻岁月不能在脸上撒野,让生离和死别都遥远”时,整个人都像被活生生剖开了一样,咬着被子痛苦地哭泣。1
可谁都清楚,没有一滴眼泪能洗掉后悔,没有一个世界能永远不天黑,没有一朵玫瑰能永远不凋谢,没有一个明天能重头活一遍。
星星万物不会听他的指挥,月亮也总是忙着圆缺,春天总是离他好远。
树梢紧紧拥抱着树叶,但没有人能紧紧拥抱着他。他来自漆黑,又终将回归漆黑。1
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人开了门,悄悄地进了他的房间。
连星夜几乎瞬间醒了。他知道,那是妈妈。
随后,脸上落下了一只手。
妈妈的手做了一辈子的家务,少女白皙娇嫩的手皮变得乌黑干燥,掌心总是糙糙的。妈妈先是用手在他的脸上和眼睛摸了摸,似乎在看他有没有偷哭,摸到他脸上潮湿的眼泪,顿了顿,立刻就知道他没睡着了。
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悄悄地出去,又静悄悄地进来,带来了一只热毛巾,为连星夜擦了擦脸。她摸到了楼照林耳朵上的耳机,叹息地取了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
耳机被摘下来的那一刻,妈妈的叹息声就在静默的深夜里悄然落进了连星夜的心里,像一颗石头砸起了涟漪,连星夜心脏微弱地一绞。
……
连星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是被清晨屋外的动静吵醒的。
他的意识还不清醒,外婆和妈妈的说话声像飘在另一个宇宙里一样模糊不清,他敏感的神经本能地绷紧,劳累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十数年来在早晨被人从梦中惊醒的恐惧感,即使闭着眼睛也丝毫不安稳。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进了他的房间,却不是喊他起床,而是外婆端进来了早餐。
“乖孙啊,把早餐吃了再继续睡吧。”外婆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搀起连星夜的身子,想扶他起来。
连星夜像一条死鱼一样翻了一个面,把脸埋在枕头深处,眼睛肿得完全睁不开:“外婆,我就不吃了,让我继续睡吧。”
外婆继续扒他的肩膀:“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连星夜痛苦不堪:“外婆,求你了,让我直接睡吧,我的睡眠质量本来就差,醒了之后再睡就睡不着了,会难受一整天的。”
外婆喋喋不休:“不行,怎么能空着肚子睡觉呢?那多难受啊,乖,把早饭吃了再睡,你要是不想起来,我喂你好不好?”
外婆当真端起碗,夹了一个饺子,咬开一个小缝后,用嘴呼了呼气,又用嘴唇碰了碰,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连星夜的嘴边。
“来,星夜啊,张嘴,乖——”
连星夜的嘴唇碰到了饺子的汤汁,沾上了一点咸滋滋的濡湿:“外婆,你别——”
他不得不艰难地撑着手臂,疲惫不已地坐了起来:“我自己吃就好。”
他总不至于让外婆真的在床上喂他,他又不是瘫痪了。
“这就对了,”外婆见他起来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搬了一个床桌过来,把碗架在连星夜的面前:“好好吃饭,等吃了饭,你想睡多久睡多久,胃里也舒服,是不是?”
连星夜耷着肿胀的眼皮,头痛欲裂地往嘴里机械地塞着饺子,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话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没什么份量,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等他吃完,外婆收了碗筷,连星夜重新钻回被子里,果然再也睡不着了。
他静静听着屋外的门不断开启又关上,直到外面再没有一丝动静,他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地爬起来。
外婆出去买菜了。明明是周末,爸爸妈妈却都不在家。
连星夜并不在意他们去哪里了,现在他只要跟家里人同处一室就感到尴尬,一个人反而能透得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