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然后毫不停顿,铁戟一贯,以横扫千军的霸道狠厉,接连打落三个骑兵,尖端一送,信手刺穿一个百长的胸腹。
  他冲得太快,周围都是敌人,但深陷重围却怡然自得,在众人一拥而上时,铁戟一扬,用力一甩,那被刺透的百长喷出无数鲜血,砸落在旁边一个人身上。
  铁戟重获自由,鲜血淋漓,挥洒在王帐附近。
  他为什么不用控马?冒顿一边指挥军队包围,一边观察暗忖:他的马上比我们多了什么东西,就因为那个东西可以让脚踩得更稳更实,所以双手都不用控马了。
  这种好东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为什么草原从来没听说过?
  还有铠甲,秦军披甲者多,但普通士兵也不过就是皮甲扎甲,和他们胡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这支骑兵的铠甲明显比冒顿印象里的要好得多。
  秦军不再大军压境,骑兵步兵同出,而是改走精兵强将的道路了吗?
  冒顿心念急转,箭矢已在弦上,对准那个势不可当的身影,寻找铠甲掩盖下的缝隙和弱点。
  无论什么样的铠甲,都一定有弱点,因为着甲的人要呼吸要作战,要能抬手能走动,那么面部颈部关节处就必须要留出足够空间,不可能严丝合缝。
  冒顿屏住呼吸,冷静地看着那将军一往无前,在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一股精骑冲王帐杀过去。
  铁戟横扫贯穿的都是他的族人,马蹄踏碎碾压的都是他的旧识。
  可冒顿依然很冷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盯着那个狂暴的大秦将军,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人右边有刀光袭来,那么下一瞬会抬起铁戟把袭击者打落吗?
  如果他会,那抬起胳膊时带动甲胄微微变形,腰侧是不是会露出一点空隙?护臂和肩膀甲片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可以瞄准?
  冒顿冷眼旁观,审视着那个最危险的敌人,弓弦逐渐拉满,箭矢微微偏移,熟练地估测着距离和风向,在敌人铁戟抬起的霎那间,长箭飞驰而出,迅如雷电。
  他的箭是特制的,箭杆上开有小孔,一旦射出去,就会发出尖锐响亮的鸣镝声。
  而也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被训练过很多次的、冒顿的亲卫,条件反射般地张弓搭箭,毫不犹豫地将箭雨倾泻而出,全都冲着那个人而去。
  而冒顿的第二支箭,也立刻搭上了弓弦,蓄势待发。
  红色的血迹不停地从盔甲上滑下去,沿着甲片排列的规律,蜿蜒绵亘,滴滴答答汇成一团一团,一绺一绺。
  有的汪在角落里,一层层红色堆叠加深,红得发黑。也有些顺着甲片下摆往下流,滴进黄黄绿绿的土地里。
  项羽记不清这是他杀的多少个人了,他不太懂胡语,文学馆那两个月上课时,他都是上完武课就走,不乐意听典客译官说些什么。
  嗤,他是来打仗的,凡是匈奴全都杀光不就行了,管他们说什么呢。
  他心里一直是憋着一股郁闷和怒火的,这火焰兴许从他幼年时期就一直燃烧着,一直一直,烧到现在。
  他总觉得烦躁,觉得不满足,想发泄些什么,破坏些什么,静不下心来,也懒得去思考更多。
  他习惯性地相信自己的亲人,容易被欺骗和蛊惑,也容易一时冲动,感情用事。
  叔父在他小时候常骂他:“你能不能多读点书?能不能学会冷静思考分析利弊,能不能分清谁的话可以信,谁的话不能信?”
  “我不是有你吗?”项羽曾经理所当然地说,“我只要相信你就可以了。”
  “我死了呢?”
  “那家里还有很多人啊。”项羽脱口而出,“总不能全都没了只剩我吧?”
  “唉,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那时候项羽发自内心地觉得,项家人口众多,就算失去了很多家业,只要家里人都在一起,总是会活得很好的。
  所以他没有因为一时之气去刺杀大秦的皇帝。
  叔父总骂他冲动,项羽却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冲动,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介于二者之间,是模糊了界限的。
  刺杀秦君,是不能做的,所以他没有做。他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害死全家。
  能不能为大秦所用,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时移世易,日子难过,却总得活下去。
  项羽听到项梁和项伯吵了很久的架,脸红脖子粗的,谁也说不了谁,闹到半夜,项伯甚至憋出了“你不答应,那我们兄弟就分家”这样的话,把项梁气得差点撅过去。
  把项羽一手抚养长大的叔父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心力和他们争,良久才道:“那你们去吧。”
  “那叔父你呢?”项羽问。
  “我不去。忘记仇恨的人已经够多了,铭记仇恨的人总得有一个。你们各奔前程去吧,我留在这里,守着这个家。”项梁低声道。
  那是他们在咸阳买的房子,离上林苑比较近,也就是说,离咸阳宫有点远,项羽每次过去都得绕路。
  但项梁非要买在这,其他人也就默认了,迁就了他最后的倔强。
  虞姬把那座房子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漂亮,菜园里甚至种了萝卜韭菜和葵菜。
  “这个冬天不会冻死吗?”项羽指着葵菜好奇地问。
  “葵菜比较耐寒,在我们那边能过冬,咸阳就不知道了,所以我问了问邻居,先种了再说。”虞姬很快就和周围的邻居混熟了,经常和她们一块纺纱织布,交流咸阳近来的新情况,有时候竟比项羽知道的还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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