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他满怀恶意地揣测,到底是真正在悲伤面前无暇顾及其他?还是理智知晓战力差距后便懦弱地选择了退缩?
  无论如何,她现在还不能死。商路刚刚开辟,如果失去维持和利润,森先生大概会发疯的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死去。
  所以,他会怎么阻止呢?
  “我不接受。”苍木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声音却坚定:“我也不会让他暴尸荒野一周的。”
  按组织的规矩,凡是背叛者死去,尸体必须示众一周以示威慑,之后才允许下葬。
  兰堂先生背叛了组织,这点在阻拦时的争吵中,红叶就已经告诉了她。
  近日频发的“荒霸吐”事件,金库被盗的先代复活……其实都是他在做幕后黑手,目的她们还不知,但据首领的说法,兰堂的真实身份是来自外国的谍报员,秘密潜伏就是为了掀起组织的叛乱——多么可笑的说辞,一位强大的异能者在异国伪装失忆八年,难道只是为了一个远东国家的小小组织?
  假的,一定还有什么真相她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的死亡也不该被如此侮辱。
  不顾医生护士的劝阻,她拔下输液针头,匆匆往外赶去,造船厂已经来了几名身着黑西装的成员,正要搬起尸体装车。
  “你们要把兰堂先生带去哪!”苍木拦住他们面前,语调冰冷地盯住为首者。
  带队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朝她微微鞠身:“苍木小姐,这是组织的规矩,也是首领的意思,背叛者必须受到惩戒。”假话。
  来到现场的那刻,苍木便意识到这是个圈套——一个她明知是圈套,也不得不钻,不得不为之的存在。
  “只有背叛者吗?”她忽然笑了下:“按规矩,似乎连亲属都要一并裁决……我不算吗?”
  在说话间的功夫,她出其不意地从最近的成员身上顺走了枪,毫不犹豫地打开保险,朝自己扣下扳机。
  “嘭!”巨大的噪音后,苍木冷冷看着击飞枪身的成员,表情是全然地嘲讽:“看来他还不想我死,也是,森鸥外哪里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用的财务总监呢。”
  “正常下葬,他不是叛徒。”她疲惫地丢下枪械:“叛徒的亲属可不能继续在组织工作。”
  中年人低头应了一声,带人退下。
  空旷灰暗的造船厂又只剩他们了,苍木坐在男人身边,指尖滑过他发青的脸庞,梳理那海藻般厚软的黑色长发。
  心口处的伤痕已经干涸,在伤口的掩饰下与常人无异,似乎只是一场意外的沉睡和告别……
  只剩下她一个了。又是这样。
  葬礼简单而简洁,兰堂本就没有除苍木外的亲属,森鸥外识趣地没来,只有尾崎红叶一身肃穆的和服,站在她身边轻声劝慰着苍木,更像是在劝慰曾经的自己。
  死去的人似乎就这样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作为准干部的兰堂死亡,按理来说,接替这个位置的似乎是与他最亲近也对组织贡献不小的苍木,但由于葬礼的缘故,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中途她回了次家,别墅的一半已成了废墟,仅有的家具都在搜查中损毁,猫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苍木叫了许久才把它抱出来。
  壁炉前的沙发尚存,坐在上面能看到天空,连日奔波的苍木太过疲惫,用围巾裹住自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还是14岁,端端正正地坐在理发店椅子上,对银光闪闪的剪刀惧怕十足却固执地不肯闭眼。
  理发师被她的神态逗笑,温声软语哄着小女孩闭眼,担心沙沙剪过的发渣落入那双漂亮眼睛。
  “真是倔强的孩子,明明听见剪刀声都会发抖,放心放心,不会把耳朵剪破的。”理发师如此安稳,调换位置时却一怔,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孩子并不是害怕剪刀,她频频睁眼也不是为了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她固执地睁眼,借镜子的折射去看坐着沙发上那个将她带来的男人,担心自己会被抛下,担心男人会在闭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剪刀一停,苍木发现自己又来到眼镜店,适配度数的瞬间世界都跟着清晰,她转头,一切化作拉长的线条,只有一个黑发金眼的男人站在原地,俊秀忧郁的脸长得让人眼熟。
  她直愣愣地跑过去,想要和对方打招呼却想不起姓名,男人朝她笑笑。
  梦醒了,猫在舔她的眼睛。
  葬礼结束后苍木一个人留在墓碑前,天空很快下起了雨,身后树林里一直探头探脑的少年终于按耐不住,磨磨蹭蹭上前打招呼。
  “羊之王”,亦是杀死兰堂之人——中原中也。
  他极具孩子气般地如此自我介绍着,试探着问苍木难道不恨他?
  后者的眼睛终于从墓碑上移开,看着仍旧气质天真的橘发少年,沉默一瞬,轻声问他那一战的状况。
  没有得到回答本应气恼,他却在那双苍蓝眼瞳的注视下乖乖当着解说员,绞尽脑汁回忆细节,说到口干舌燥。
  他本想隐瞒自己的荒霸吐的身份,但又下意识觉得她未必会在意。
  “谍报员”、“荒霸吐”、“人造异能实验体”……这些有如天书般陌生的词语就酿成了他的死因吗?
  苍木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兰堂——从前所见的那个温和冷漠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只是被捡回来的孤女罢了,只是一起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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