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其绝望又深重的爱,在这世上,他们是彼此仅剩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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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瑚吾女展信佳,见字如晤……
薛瑚把这些信件贴到胸口,窗户开着,她转头望出去,天上挂着轮孤寒的月。
“父亲……”她轻轻唤了一声,抱着信的手紧了紧。
等谈判结束,父亲会从北边南下,来京城参加她的婚礼,结束后才会返回北方老家。
但她嫁人以后,他们父女能见面的机会,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倘若将来有一日,她必须跟着李承泽承担后果,她不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亦不对将要到来的命运感到恐惧,唯一使她痛苦的,那便是父亲又将失去他唯一的骨肉,他仅剩的女儿。
他怎么挨得住。
这辈子她注定是一个不孝的女儿,既没有在父亲膝下让他享受过天伦之乐,又要令他再承受一次失去。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斩断薛家与京都所有的利益来往,不让党派、夺嫡之争,牵扯到父亲。
这是她对李承泽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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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内的消息流传,北齐和东夷的使者已经抵达京都驿站,北齐与南庆两国已经开始谈判。
只是朝中突然传来消息,蛰伏在北齐做暗探的言冰云在这紧要关头被发现了身份,北齐人拿他做威胁,要求变更谈判条件,还要换回大魔头肖恩。
只是这一切都跟薛瑚没什么关系,她尽量避免自己去关注北齐人的动向,以防止自己情绪上头失了理智。若她是男儿身,一定不顾一切上战场杀敌,只是她生作了天生纤细的女儿家,又被庆帝当做了留在京都牵制她父亲的把柄。除了抑制心里的愤怒与仇恨外,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心情不好?”李承泽夹了片牛肉放她碗里,留心看她一眼,伸手在她眼下拂过,“最近没有睡好吗?看着憔悴了一些。”
薛瑚回过神来,端起面前放了片牛肉的碗:“是有些低落。”
李承泽低头看她:“想你父亲了?”
薛瑚点点头。
他叹口气,放下手中碗筷:“算一算,也十年了。你见你父亲也不过三五面。每年这个时候,临近薛夫人的忌日,我知道你就开始想家了。”
“可能因为他快要回京了,我反而有些不敢见他了。”
李承泽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傻姑娘,怕什么,大不了我陪你去见他。”
薛瑚深吸一口气:“以前想家的时候,总觉得等长大了就会与父亲重聚了。现在长大了,却发现嫁人以后更加难以得见,这辈子他在北方,我在京都,可能迎接他凯旋的时候能远远望上一眼,庆功宴的时候坐着遥遥敬一杯酒,大概最近的距离,也就是这样了。”
李承泽静静看着她:“你知道,如果你不是嫁给我,其实凭你的身份,谁能拦着你多回去老家看看父亲呢?但你只要嫁给我,这一辈子,宫里就是你的归宿。”
薛瑚:“这件事没什么可多说的。”
李承泽平静地拉住她的手臂,止住她起身的动作:“不,令阳,得说清楚。”
她顿了顿,坐回去。
李承泽低垂着眼看她:“我既然娶了你,就一定要对你负责。我不想让你怀着不甘嫁给我。薛将军对你很重要,我尊敬他,但往后他把你交给了我,我便会替他担负起照顾你的担子。相信我,我会努力把你缺失的那份陪伴补给你。”
薛瑚呼吸窒了窒。就算明知道他话里的情分都只出于一同长大的情谊。就算明知道他话中的承诺只能信三分,就算明知道他这是为了哄她说了漂亮话。
但她还是很感谢他,最起码让她快乐了许多。
薛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颜来,李承泽便也弯了眉眼,重新拿起碗筷,在面前的火锅里为她捞着最喜欢的小排。
她其实已经吃了许多,腹中已感到满胀,实在没有办法捧他的场强撑一下,便拒绝了,看着他端着碗碟吃得香,便是蔬菜也欣然咽下,不由一笑。
“你今日要去参加祈年殿的夜宴,这都酉时了,现在吃这么多,晚上可怎么办?”
李承泽撇了下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场合,素来就不是个舒服的吃饭地儿。一想到今晚上将会有的交锋,我这胃里就拧巴。晚上若是好戏连连,谁能顾得上好好吃饭?你快吃,若是吃好了便换个衣服,晚上一同随我去祈年殿。”
薛瑚惊异地瞪他一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又不是礼部或者鸿胪寺官员,有何名头能列席其中?”
李承泽轻笑了一下,咽下菌菇:“你是未来的二皇子妃,陪我一道又有谁敢多嘴?”
薛瑚动了动神色,李承泽望过来一眼,目光不容置疑,她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起身便看到谢必安手上的衣裙。也不知道他何时去她宫里要的。
酉时的时候,薛瑚跟在李承泽身侧进了祈年殿,一路走到上座。李承泽对宫人道将案几换作双人用的,很快便有利落宫人处理好,薛瑚便坐落在他左手边。
此时夜宴还没开始,下方乱哄哄聚着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并没有多少人胆敢向上张望。上座几乎都是皇室成员,太子和长公主已然到了,太子坐在左首,长公主李云睿一人独居右首。
长公主远远投过来一个揶揄的眼神,薛瑚对上了,便也只是淡淡颔首,没什么羞涩反应,倒是让她有些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