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难道这段时日以来,萧行简对自己的疼爱有加,也都只是为了给太子培养士子吗?
  索性也不想再去面对萧行简,然而不去,他又不知该去何处,该做何事。
  正在此时,一颗黑色石子从天而降,正砸落在斐玉脚前的地面上,而后咕噜咕噜的滚远了。
  斐玉抬头望去,不由一惊。
  坐在庭院外墙的白墙青瓦之上丢掷石子的,赫然是萧行简,正冷冷的俯视几步开外的斐玉。
  斐玉愕然,脱口道:“师兄!”
  萧行简丢下手中剩下的石子,从近六尺高的外墙一跃而下,安然落地后抬步便走。
  斐玉连忙跟上,萧行简步子跨的又快又长,斐玉不得不小跑跟在他身后。
  “师兄,你等我很久了吗?”斐玉犹不死心的追问,可萧行简一声不吭,不做理会,只一味的往前走,斐玉跟在他屁。股后面,再定眼看向周围,才发觉已被萧行简带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斐玉停住脚步,哪想萧行简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也停了下来。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见萧行简不似往日可亲,斐玉心中有了预感。
  萧行简转身,他那张原本俊美非常,引人夺目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里时时刻刻挂着的慵懒散漫的笑容,身体也不似原本那样软趴趴随时想找个地方靠着,而是站的极为笔挺,仿佛直入云霄的古树,那双原本宛若水波流转的眼眸微微眯着,眼眸深不见底,隐隐流淌着慑人的光芒。
  “师弟。”萧行简慢慢念出斐玉的名字。“老师找你说了什么?”
  斐玉默然。
  对这个问题,他当然不能说,唯有沉默以对。
  萧行简见他不回答,亦是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出声道:“你可记得你到天乾堂第一节课时,闫教谕说的那句话?”
  斐玉微微点头,低声道:“记得,他警告我们,莫虚度要年华岁月,日渐意志消沉……”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啊。”萧行简叹道,“可闫教谕却想不到,若意志被打压,苦学而不得出头,理想一天天远去,却比悲守穷庐更为可怕。”
  斐玉抬头看他,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师兄,你当真因太子……”
  “……老师果然与你说了。”萧行简打断斐玉的话,怅然一笑道:“看来我与老师再如何吵闹不合,这看人的准则还是与他同出一脉——短短时日,就对你信赖有佳,这等密事也愿意对你说。”
  “不错,事到如今,师兄也不瞒你什么,我确实是所谓的‘太子党’,且到此时……是了,老师即刻要下山,又把事情与你托盘而出,应当是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罢了,我此时找你,只是想与你说,不要因为这些事就动摇你求学的决心,这些事,是老师与我的事,你便是知道再多,想的再多,也莫要插手进来,你不要忘记了与章频的四年之约,亦不要忘记了你进岱殊以来的初衷。”
  “我只希望,待你长成后,一切尘埃落定,你能替你师兄,多多孝敬老师罢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回
  山色溪声留宿雨,菊香竹韵喜新晴,坐落于姑苏寒山的岱殊书院一往如昔,此时散学不久,衣着蓝白院服的学子们三两成群,相携着往自己住着的斋舍走去,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朝气勃勃,一声声言语皆是高谈学问。
  忽然有一眼尖的,推了推身边的同伴,惊呼道:“你瞧,那是不是斐玉师兄?”
  “天!”那同伴远远看去,果然见一一身月牙长袍,身形高挑的男子正缓缓走来,一时竟激动地满脸通红:“没想到你我运气这么好,竟能见到一贯深居简出、潜心治学的斐玉师兄!”
  他扯着对方的手臂,尽力压抑声音里的惊喜之情,急道:“不如我们快走几步,与师兄他叨一声好,如此也能亲近一二。”
  他同伴亦是伸着脖子远远地瞧着那男子,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向往的神情,可听了这话,虽是极渴望,仍有些犹豫的道:“我何尝不愿?只是……若贸然上前问好,扰了师兄的清净,却是不好。”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皆踌躇起来,环顾四周,已不只他们两人发现了男子的身影,几乎这路上所有的学生们都伸着脑袋,互相窃语推搡,人人跃跃欲试,却无一人敢向前。
  最先发现男子的学子见此不由长叹一声,道:“众人与我等无二,虽憧憬崇敬之情难以言表,却仿佛对着世外仙葩,只敢远观,而不敢切近呐。”
  “自然是的,”他同伴亦是叹息,“斐玉师兄他代山长大人执掌岱殊,数年来竟无一缺漏,反而令书院蒸蒸日上;他背负岱殊第一人之名,三院逐鹿中独斗稷章书院、姚中书院众人,竟无一败落,誉满士林;他不及及冠,已将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之学学尽了,直让众教谕教无可教,授无可授,而此等境地下斐玉师兄竟能内视宇宙,集大成而自立一派——”
  “当初我不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天才,可入了岱殊,我才知道是我见识短浅,只仍想不明白,莫非斐玉师兄真的是文曲转世,天定文正?”
  “嘘!”学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可千万莫说什么文正的胡话,没听山长大人说么,斐玉师兄必不会出仕!”
  经纬天地曰文,内外宾服曰正,文正是谥之极美,是文人道德的极至,是所有文人梦寐思服的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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