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同时,经过这场仿若点拨对话,他也看清了自己前路。
  再受召觐见今上时,他亦可笑语晏晏,平静以对,辞谢美意,誓不入仕。
  “草民心意已定,愿承阙师志,生亦有尽,学海无涯,若能扶持岱殊,重振学风,此生亦无悔矣。”斐玉直身跪在青石板上,声音柔和却坚定。
  年轻帝王高坐在龙椅之上,一身常服却掩盖不了天子威严,他俯视眼前不及弱冠的少年,沉吟许久,才道:
  “你年少有为,朕早有耳闻,前日太子少保闫方域提起你,对你很是推崇,你若不愿入仕,恐寒了你老师心,亦寒你父亲的心。”
  话没说尽是的,是不是也寒了皇帝心?
  斐玉抬头,直视天颜,温润俊脸给人一种毫无威慑之意平和感觉,他笑道:“草民受两位师父,老师二人影响最大,他二人,一位诚心于佛,一位诚心育人,皆与远离这世事争分,草民受其影响,也养成了闲云野鹤性子,无心无力于庙堂之高,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南书房里另一个人动了动,他看了看斐玉,又看了看斐玉,转而疲懒地对皇帝说:“皇上,您既要与这位岱殊公子说话,何必要臣干站着听呢,臣伤还疼着呢。”
  此话一出,顿时打破了书房内凝实的气氛。
  皇帝看向那人,声音里带了一丝责备:
  “贾卿,你若是伤还未好,不若把靖御卫与稽察台都交给副手,你回去好好养伤罢。”
  “那不行,”贾瑚歪倚着八宝架,在天子面前依然是一幅痞里痞气地样子,“好不容易皇上把靖御军交到我手里了,我不把那些个软骨头为您训好了怎么行?若是又让张大人笼回去护着,臣这回吃的苦可不就白吃了?”
  “哼——”皇帝冷哼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在嗤笑贾瑚,还是在嗤笑失职了原京营禁军统领张大人。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心绪也没有刚才那般深沉,顾及到身份特殊皇叔,还是决定宽待林斐玉,松口道:“你先退下吧,岱殊书院执掌一事,且叫穆寻按规矩奏折与朕。”
  斐玉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再行拜礼,中途他以余光瞟视贾瑚一眼,却见对方正笑意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心里一跳,但到底安然退了出去。
  殿外有内侍引斐玉离宫,他一路沉默着跟着对方行走在金瓦朱墙宫殿里,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次踏入此地了。
  这般走小半个时辰,行至宫门口处,忽然身后有一个人喊着他的名字。
  “斐玉公子且慢——”
  斐玉转过头,却见一个身形高挑,英俊狂狷男子慢慢走近,正是刚才见到的贾瑚。
  他走到斐玉面前停下,指了指领着斐玉内侍,笑道:“恰好我也要出宫,一并把这位贵客带出,你且先去领命吧。”
  那内侍级别不低,一路上不苟言笑,此时却对贾瑚极为恭谨,嘴里似花一样说了几句漂亮话,顺从的走。
  斐玉把贾瑚滔天威势看在眼里,一边施礼,一边淡淡道:“贾大人高升,还未与您庆贺,林某失礼了。”
  “林某?”贾瑚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玩味,“斐玉公子这是承认自己是林海儿子?多日不见,却这样疏远,倒让我好生伤心呐。”
  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斐玉扫视一眼守驻禁宫禁军侍卫,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多日不见,不料贾大人接连耀拔,如今已是简在帝心,大权在握,草民怕是高攀不起,告辞!”
  “哎?”贾瑚见斐玉甩手要走,立刻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嗤嗤笑道:“斐玉公子这是怎么了,避我如毒蛇?如此,缘何还要与我父亲递信?”
  斐玉一顿,挑眉看向贾瑚,虽然还是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可气质却徒然发生了翻天变化,让贾瑚立刻感受到一种多年不觉的威胁之感。
  “稽察台果真名不虚传,贾大人当真是手眼通天,连这点小事也了如指掌。”
  斐玉握住贾瑚搭在自己肩膀上手,“假以时日,若稽察,靖御二处裁并,贾大人可就一人之下,心圆意满了。”
  贾瑚怔住。
  斐玉趁此机会掀开贾瑚,拍了拍自己肩膀上并不存在尘埃,冷哼一声,绕开贾瑚走。
  若问斐玉为何知晓贾瑚就是多年前潜入自己读书时的院子的黑衣人,又为何知道贾瑚隐藏在帝王亲信表面下的一系列不得见人勾当,都要从数月前准备从林府启程,离开淮扬时说起。
  彼时林海求而不得,只能退而其次,倾其所有来换斐玉一声承诺。
  而斐玉深知,自己虽然在岱殊多年经营,但人脉手段却仅局限于江南一带,纵然在士林里声望显赫,受人追捧。
  但到一块招牌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五品官皇城,若无人相助,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折损,因此他再三思量,终于决定接手林海馈赠。
  除却林家几代累积下来的巨额财富外,林海还将为官多年来积攒与发展的各种信息与人手一并交给斐玉,而后者,正是初入京城的斐玉最为急需的东西。
  有这些,再兼之多年学道生涯里对各大书院里世家子弟的解,他便有了管中窥豹,以小博大机会。
  若不然,今上也不可能误判岱殊书院的发展势态,纵虎归山。
  而在这些星罗棋布,恒河沙数般的信息里,一个同样暗中聚拢权势,可堪抗衡皇权人跃然纸上,映入斐玉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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