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您看我父亲,好歹能做一辈子的富家翁,我弟弟,若争气的话也能自己挣得个功名,这样总好过被那些心思深花样多的血亲们一齐拉进泥潭里,若不是为了这,为了回报您的恩情,我何必如此拼命?”
这一番话倒把皇帝说的格外舒坦,他松了眉头,指了指刚刚打在贾瑚身上,又被他捡回来折子,笑道:
“贾卿知情知趣,你那姑丈倒也是个知情知趣的,瞧瞧,刚刚送来的密折,说自个儿身子不好,辜负了君恩,请奏辞去巡盐御史一职,你那个表弟林斐玉,也启程回岱殊书院。”
贾瑚愣在原地。
*
待贾瑚摆脱了皇帝交与琐碎事物,匆匆赶到码头上时,斐玉一行租赁商船已经拔锚起航,贾瑚只远远看到一个负手站在船头挺拔身影。
他站在人声鼎沸码头上,眯着眼瞧着那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被其他船只所遮挡不见时,心中的荒谬之感仍未消退。
这……就走了?
贾瑚难得地有些恍惚。
他浑浑沌沌地意识到,林斐玉在京城里事情已经全满的解决,自然而然地就要离开——这其中,无论是大师元拙,还是幼女黛玉,都有他贾瑚在后头做推手,这才一件件如此顺利。
所以……他便走了?
贾瑚摇了摇头,干笑两声,转头要回去,却见码头上还有一人,也是如呆鹅般站着一动不动,痴痴的看着河道。
“臭小子——”贾瑚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抬手曲指便是一个榔头敲在那少年头上。
“哎唷!”萧居敬捂着自己的脑袋,愤怒的向“敌袭”看去,一见对方竟然是自己如兄如父师傅,凶狠的目光顿时变得软绵。
他揉着被贾瑚打红的额头,心虚气短地小声道:“师傅,我可没逃职,和当值兄弟换了班呢!”
贾瑚瞧着他可怜兮兮的求饶模样,冷道:“你在这干什么?”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萧居敬一开始还不想说,可看到贾瑚脸色愈来愈阴沉,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连忙老老实实的交代:
“林妹妹递了口信与我,说今日要动身回去了,我这不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便急着与她告别嘛……”
“呵,这么说你早来了?”贾瑚双目淬冰,声音阴冷,“你倒是个招人喜欢的,林妹妹?”
“嘿嘿……”萧居敬摸了摸后脑勺,想到这,不可抑制地露出个大大傻笑,喜滋滋地说:
“我听林妹妹说,这次她可能要和斐玉公子一起去姑苏寒山呢,师傅,那岱殊书院的教谕可能带着家眷一齐住山上?林大人致仕说不准就要去岱殊教书,那林姑娘可不也就进书院成了位女公子呢?”
“师傅——哎你不要走这么快嘛,斐玉公子还托我带句话给——哎哟我的耳朵!痛痛痛!!!”
“说!”
“哎哟——他说,说很喜欢首阳剑,等你什么时候空了到岱殊做客,再还给你……师傅别揪要掉啦qwq”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正如萧居敬猜测的那样,斐玉一行到达扬州后,并没有下船前往位于扬州城东关街巡盐御史官邸,反而指了仆从去送信。
小半时辰后,两个轿夫肩扛着一顶齐头黑漆,皂布围幔朴素小轿到码头,见要接的人来了,斐玉亲自迎了上去。
一只苍骨遒劲手拨开帷幔,探出一张脸颊消瘦,精神矍铄脸,那人一见到斐玉便慈祥笑道:“如何就要你亲自来接了,自在船上候着便好了。”
正是数月不见的林海。
比起初见时一脸的病容,此时的林海看起来健康许多,他此时微微含笑,倒显出一份探花郎儒雅气态。
“斐玉是晚辈,如何胆敢高居不下?”斐玉亦含笑以对,郑重施礼,谢道:“多谢先生高义,岱殊得先生援手,集采博闻,吐故纳新,未必不能再前一步。”
林海抬手扶起他,他凝视着斐玉温和却坚定的双眼许久,不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开话题:
“自接到你的信后,我便吩咐林谷一一转手林家在扬州置办的家产奴仆,我林家子嗣凋零,内眷几无,清点打理起来也算便宜,如今都收拾好,若再无他事,便可启程了。”
斐玉引着林海往首船甲板上走去,颔首道:“应先生所托,林家在京城里庶务晚辈也尽打点好了,晚时二秉去寻林管事对对名册,一切就交接妥当了。”
他见林海面露不愉,又笑道:“林家数代倾世之财,尽半数皆交到了皇帝私库之中,既不得名,又不得利,先生可是失望了?”
林海挑了挑眉头,诧异于斐玉竟然还会说出这样打趣的话逗弄自己,一时有些糊涂。
眼前的青年分明依然是不承认身份,从前身并数职时他叫自己“林大人”,如今致仕后,他喊自己“林先生”,这显然是不以自己的儿子自居嘛。
可这样亲近态度,却比初见时要好的多,既然有了改观,为何还不肯认祖归宗呢?
殊不知,如今斐玉,只是把林海当做岱殊书院即将上任教谕罢了,亦或者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再多的,就没有。
斐玉把林海疑惑看在眼里,也并不打算浪费口舌去解释,也没有与对方推心置腹的意愿。
——世间的事大多不圆满,不懂得知足常乐,便是毫无自知之明,只有不偏颇,不憎怨,才可堪称明事理,知得失,方为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