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像一个被设定了流泪程序的机器人。
  目之所及只有地上那几块砖的葛晗，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蒋漾蹲下身，仰视着她流泪的样子，没说任何安慰和疑问的话语，只是看着她。
  刚闭幕的舞台又重新打开，主角还是那个主角，观众也还是和刚才一样，专心致志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葛晗一直竭力避免在蒋漾面前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讨厌自己因为工作的事苦恼时蒋漾悠然自得的模样，她猜测蒋漾的家世一定比她想的更优越，她羡慕蒋鸢和蒋漾亲密无间的兄妹关系，她恼怒于蒋漾能毫无顾忌地说一些话后又全身而退，她更亲眼见到过许多次蒋漾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们成为朋友后，她珍惜蒋漾，同时窥视蒋漾，嫉妒蒋漾。
  在伤心的关头，葛晗仍然希望保持着势均力敌的关系。
  你可以不要看着我吗？
  葛晗和他对视着，眼里的泪还没停。
  似乎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蒋漾垂下了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站起来后递给了她。
  她沉默地接过纸巾，没擦眼泪，拿来擤鼻涕了。
  一张用完，蒋漾又递过来一张。
  她终于擦干眼泪，眼眶通红，没说任何一句话，把纸巾攥在手里，牵着刚刚全程安安静静的西高地往前走。
  她又输了。葛晗心想。
  李迎夏说的那一句话提醒了葛晗，也激起了葛晗的好胜心。
  在那之后，在和蒋漾相处的无数个瞬间里，她搭了无数个擂台，举办了一场又一场没有人观看、没有任何奖励的比赛，连具体在比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对手永远只有蒋漾。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给出了属于输家的惩罚。
  蒋漾伸手，分开了她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在葛晗错愕的目光中，他拿过她手里还没丢掉的两个纸团。
  “垃圾干嘛还一直握在手里？”他没露出任何的嫌弃，把两团擦过鼻涕和眼泪的纸就那样抓在手里。
  她沉默地看着蒋漾往前方的垃圾桶走，把两个纸团丢进去，然后又折返回来。
  所有情绪都在这个瞬间转化，葛晗很想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说点能看到蒋漾露出惊慌失措、瞠目结舌模样的话语。
  希望它很伤人、很有效。
  她嘴巴刚张开，就看到蒋漾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撕开包装后捏着包装袋把糖丢进了葛晗的嘴里。
  手指和她的嘴唇没有任何接触。
  “白桃味。”他说话的同时她也尝出来了。
  是日本的一种糖，一包里面有很多味道，蒋鸢的书包里就放了一整包，慷慨的小女孩把每个味道都给了葛晗一颗让她尝尝，葛晗最喜欢白桃味。
  葛晗也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喜欢白桃味。
  是巧合吧？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他不要再说出任何的话语，就让她理解成这是一个巧合。
  蒋漾笑了一下，他的确如葛晗所愿，没有解释为什么掏出来的糖是葛晗最喜欢的味道。
  但他当然知道这是葛晗最喜欢的味道。
  他还记得那个下午，蒋鸢从房间里拿着糖走出来，拆开后把所有糖都散在地板上让葛晗挑，什么味道，要拿几颗，她都没关系。
  葛晗那个时候都还没看清到底有几种口味的糖，蒋鸢就眼疾手快地把每个口味都拿了一颗放到她的面前。
  蒋漾看到她最先吃了白桃味，并且在接下来没有再吃别的味道。
  剩下的糖在晚上遛狗的时候被她又分给了兄妹俩，无论是柠檬还是巨峰，她给得毫不留恋。
  蒋漾知道，因为她最喜欢的味道早就被她吃掉了。
  她藏着自己的喜欢，不需要再进行任何比较，认定了就一口吞进去。
  那个时候，蒋漾看着自己手掌心的巨峰味硬糖，难得有些不满足的情绪。
  -
  白桃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葛晗收回了一点理智，放慢了步伐，又和蒋漾并排走着。
  蒋漾其实什么都没做错，何况他还很体贴很会照顾人，表现出来的全都是优点。
  让人无法抗拒的优点。
  喜欢蒋漾，爱上蒋漾，放在谁身上都是人之常情。
  她也会因为蒋漾暧昧的动作和话语有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但她的人生里已经有那么多的不可控了，不可控的家庭、不可控的性格、不可控的情绪。她不需要更多的不可控制因素。
  她不要爱上蒋漾。
  她要继续窥探蒋漾，像蒋漾对她做的一样。
  第15章
  不算愉快的遛狗之行在十一点的时候结束。
  葛晗回了家，却发现尚悦还坐在客厅。
  她戴着黑框眼镜，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上，暖风机在旁边吹。
  江洲是南方城市，冬天不供暖，这台机子是去年冬天她们俩一起买的。
  “回来了？”尚悦抬眼看她，“怎么了？”
  葛晗知道自己把室外的寒意和内心的都一起带进来了。
  “我妈又给我打电话了。”葛晗坐到沙发上，双腿叠起，脚踩在沙发前沿，双手抱住腿。
  尚悦把暖风机往她那里转了下方向，点头：“因为你爸？”
  葛晗把她们的对话内容大概讲述了一遍，尚悦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