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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百姓 第52节

  见过她,她一准在那又操起了旧业。”
  帕登路在爱沙路旁边,都是城西最乱的越界筑路区,春妮时常听码头那些赌棍们说起位置。若说爱沙路上到处都是赌馆,帕登路上则林立着另一处“万国博物馆”——大大小小的中外妓院。
  海城的妓院也分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堂子和书寓不论,但有人沦落到帕登路,那就只能等死了。那里是海城最下等的娼寮,在战前集中着大量的外国水兵,现在是各路亡命徒的享乐天地。
  如果秦惠君真的在那附近出现,她的情况可能真的不太妙。
  为免李太太在胡乱吹嘘,春妮没急着去找秦惠君,先回了闸口路的家。
  分别前,她塞给阿梅两块钱:“阿梅姐这回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拿着钱先去找个正经的住处吧。”
  阿梅哭得昂昂的:“大小姐,你真是个大好人,我那时候该劝我们家大小姐把你留下来的。”
  春妮心道:别了,幸好你家大小姐没收留我,否则说不定我现在跟她一样,也被人盯上了到处躲债。
  春妮把来之前从家里带的糕饼给了她一块。
  阿梅几乎是夺过来,几口将糕饼塞入口中。
  春妮皱眉:“阿梅姐,你有多久没吃饭了?”
  阿梅大约也觉得这样不体面,讪讪地低下头:“也没两天。哎呀,大小姐,我吃了你的饼,你们会不会没吃的了?”
  她说:“你以后别叫我大小姐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
  阿梅:“啊?不叫大小姐,那叫什么?”
  “就叫我名字,我叫春妮。”
  “好吧,春妮。对了,我还没问过你,这些天过得怎样?”
  春妮却道:“秦家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事,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阿梅姐,你跟我讲讲吧。”
  关于秦惠君的事,阿梅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顾茂丰走后,他们在银行的一笔贷款到期,这笔贷款正好以秦惠君之前居住的那栋小洋楼为抵押物,银行人来收债,将主仆两个赶出来后,阿梅就被秦惠君撵走了。
  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现在秦惠君在哪,阿梅也不知道。但这妇人憨傻归憨傻,知道自己那些年能有一碗安乐茶饭吃,是托了秦惠君的福,总盼着能再遇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时不时便来以前秦惠君经常逗留的地方找一找。
  因此,她跟春妮约好,让三天后两人在帕登路碰面,到时候一起去找一找秦惠君。
  数年前春妮同母亲刚到海城,在秦家住的那几天,阿梅曾对她们有所照顾。这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春妮答应了她。
  难得她自己出了秦家被人骗光钱财,无家可归,还知道惦记旧主。
  …………
  回家之前,春妮先去了春园弄王家一趟。
  正好王家两兄弟和李德三都在,听了春妮的要求,王老六胸膛拍得啪啪响:“小顾姐的事就是我王家兄弟的事,我这就叫几个兄弟,一定在三天内帮您把人找出来。”
  王老六在城西混了几个月,他兄弟又托春妮的福,谋着几件好活计,如今手里有些钱财,身边又跟往时一样,很是聚拢了几个酒肉朋友。
  他真个将春妮当姑奶奶伺候,不出两天便捎来了消息。
  “我有个兄弟曾经见过她,她以前经常去我兄弟干活的当铺当东西,不过现如今也有半个月没见到她了。”
  春妮又花了点钱,请王老六的兄弟帮她找人。不想这一找,找到工厂再次开工,多米诺骨牌一套套卖出去,直到快到正月十五,才再次听见秦惠君的准讯。
  “她住在华界的鸭毛街,这娘儿们,我是说,这位大姐挺机灵的,怕人找到她,每次坐车大老远专门跑到那种地方当东西,要不是我兄弟盯得紧,真要被她给溜了。”
  王老六跟在她身后,略有迟疑:“她情况不是很好,我兄弟说,她得了肺痨,小顾姐,你真要去见她?”
  春妮顿了顿:“这消息你是从哪来的?”
  “我兄弟问过她的邻居,他们都这么说。她房东说,她经常去医馆抓药熬来喝,应该是真的吧。”
  “那你别跟着我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春妮思忖着,秦惠君若是真的得了肺痨,倒不好再叫上阿梅姐。她拿出空间里的存货武装到牙齿,倒也不惧这区区的传染病。
  鸭毛街跟学校没有直通车,春妮转了好几趟车,最后在满鼻腔的腥臊味中找到了地方。
  原来鸭毛街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附近是海城的肉市市场。鸭毛街恐怕集中了全海城所有的鸭子,春妮走在街上,时不时需要逐开空气中飘起的一蓬蓬细小的绒毛,街道两旁,尽是用笼子装起来的鸭子,鸭笼垒成金字塔般的山形,正列队等待开笼屠宰。
  秦惠君住的老城厢就在其中一座鸭笼山后头,从店铺后边的楼梯上到二楼,秦惠君就住在二楼尽头的一间背阴小房间中。
  春妮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屋里的女人形销骨立,不过大半年的功夫,跟阿梅一样,瘦得脱了相。
  这是秦惠君?这是那个身材饱满,皮肤光滑鲜嫩,每个星期要用牛奶洗脸的秦惠君?
  春妮想起那些年裹在这她身上的,那些鲜艳的旗袍,只觉恍如隔世。
  秦惠君握着帕子,咳嗽声顿住:“你是?”
  春妮在上楼之前,头上戴了副防病毒的面罩,还给自己穿了件防护服。她的这身防护装备是末世为了应对病毒环境研发出来的最强装备,她穿在身上,安全是安全了,但很像个外星人。
  秦惠君明显误会了什么,她猛地从枕头后边抽出一根棍子:“你别进来!我要叫人了!”
  春妮的声音从面罩后边传出来:“你别激动,我是顾春妮。”
  “咳咳咳咳”,秦惠君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她身体剧烈颤抖着,棍子掉在地上,整个人也向后倒去。
  春妮不得不上去扶住她,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喝杯水,我们再说。”
  秦惠君握着杯子,手上的青筋突出来:“你看见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若你是来追债的,屋里的东西,你看上哪样拿哪样,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没听见春妮刚刚的那句话。
  春妮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半年多的功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秦惠君咬牙切齿:“你们不是最清楚吗?我的那位好丈夫背着我贷了那么大一笔钱,不都是你们合着他干的好事?”
  春妮:“……”
  秦惠君厉声道:“说不出来话了吧。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的!因为,我就是死了,也会在地下日日夜夜诅咒你们!”
  她说话太过用力,面上浮现一丝嫣红,眼见又要咳嗽,忙抖着手喝了口水,压下喉间的那丝痒意。
  春妮听出了一点意思:“你是觉得,你丈夫没死?”
  “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们,我查到他几个月前回过一次老家吗?”秦惠君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她忽而冷笑起来:“他老家被大水冲得人毛不剩一根。顾茂丰怕是死也想不到,他的那两个小崽子没死在大水里,竟找到海城来了吧?呵呵,他这样的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活该妻离子散孤独终老,怎么会叫他儿女双全?”
  秦惠君面上潮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病气激的,说的话越发颠三倒四,大部分是在骂春妮她渣爹,又哭自己命运不济,老天爷不给她活路。春妮见她语不成句,眼见着问不出什么话,却还硬撑着不敢倒下,知道她是防着自己,怕自己对她不利,春妮给她关上房门,从她屋里退了出来。
  秦惠君这次透出的消息足够让春妮吃惊的了,听她的意思,她先前花钱请人去了很多地方找渣爹,得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渣爹他,真的没有死?
  第69章 069
  永恒
  秦惠君的事, 春妮最后还是告诉给了阿梅。要不要见她,由她自己决定。
  阿梅哭了一场,果然说:“我要去见大小姐, 大小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春妮并不奇怪, 阿梅一向有些死脑筋,何况秦惠君纵有些古怪脾气,待他们这些仆欧并不刻薄。她将地址告诉给了阿梅,还给了她一些钱,叮嘱又叮嘱,让阿梅不要说出她的事。
  阿梅千恩万谢,以为她是怕被秦惠君找麻烦, 再三答应自己会守口如瓶。
  即便她不遵守约定,春妮也不怕。
  秦惠君和她爹的事一听就很麻烦, 春妮跟这主仆俩接触时,一直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连自己的住处都没透露,不怕被人顺藤摸瓜。
  见过阿梅之后, 春妮又去寻了王阿进一趟,叫他们平时多盯着点秦惠君的住处, 如果看见有什么人去寻她,记得及时告诉她。
  春妮之所以在这件事上这样谨慎,因为她高度怀疑渣爹是拆白党。
  码头上的人见多识广, 春妮没少听他们吹嘘听说见过的各种奇人骗术,其中在吴中地区横行的拆白党屡屡见诸言谈之中。除了扒手帮, 就属这个党组织最严密,在外人眼中最神秘。在后世,“拆白党”这个词语已经发展成为代指骗人骗财的单独名词, 由此可见此党的影响力和可怕。
  传说拆白党骗财骗人,有只是骗点吃喝小钱的,也有很多计划周详,走的是渣爹这样破家灭门的路数。他们有专门负责情报的人,被骗的人叫他们盯上,往往人财两空,下场凄惨。
  正因有些拆白党人行事不给人留后路,仇家也不少。进了这个组织,你骗我我骗他他再骗你,再风光都只是一时,若是被人寻到老底,连累家人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春妮绝对不信,渣爹是为了不连累家人,才那么多年都不回乡。
  渣爹若是从此消失在她生活中便罢,若是他再度出现,春妮可不想被打个措手不及。阿梅此时去秦惠君身边,恰好秦惠君没认出她,以后鸭毛街如果有什么事,反而春妮可以通过阿梅了解,也好掌握主动权。
  暂时了结了渣爹那边的事之后,春妮将所有的精力再度投入到了工作上。
  经过一整个春节的发酵,海城的上流社会已经刮起了一股多米诺旋风。
  韩厂长借着这股东风,拿下了四大百货商场的其中三个,各大游乐园成为了工厂下一步的目标。
  在节后的生产动员会上,韩厂长激情洋溢:“去年我们玩具厂的成绩有目共睹,整个多米诺市场已经被我们盘热。现在大大小小的木行,玩具厂开始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能将这个市场让出来吗?”
  “不能!”
  “没错,咱们必须得乘胜追击。从今天开始,大家伙拿出全部的精力,在工厂的,加班加点生产骨牌,负责销售的,咱们每天多跑几个游乐场,争取跑在所有人前面,那咱们就赢了。”
  “厂长说得对!”
  “我们听厂长的!”
  眼瞅着韩厂长将气氛越炒越热,人人一副要为多米诺事业奉献全部的模样,春妮连忙咳嗽一声,打断了话头。
  开玩笑,要是每个人都被韩厂长带动去搞多米诺事业,她的木刻事业还怎么进行下去?
  春妮经过一整个春节的思考,决定先挑出五到十个学生跟着韩师父学习木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短期之内看不出收益的傻事。
  韩厂长来自木刻之乡,韩师父又是他的族伯,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反对。
  郑经理倒是想反对两句,可春妮在这样的世道下带活了玩具厂,甚至带活了一个大类别玩具的市场。实绩在这,他只能自己悄摸摸嘀咕两句作罢。
  最反对的,却是方校长。
  方校长反对的理由也很正当:来他们学校读书的学生们,每一个都等着养家。跟韩师父学习,没个三年五年的,出不了师。哪个家庭能够承受得起长年养一个干吃饭没有产出的孩子?跟这样一群人讲艺术讲情怀,这不是消遣人吗?
  春妮跟校长商量,先拨几个学生跟韩师父学习,那几个学生的一日三餐先由玩具厂垫付,等他们学成出徒之后,再将饭费放在工钱里扣回来。
  方校长勉强答应了,还为此让尹老师重新拟定了一份合约,让跟韩师父学习的那些学生们签订。
  但即使什么都准备得妥妥的,方校长还是忍不住打击她:“你得作好准备,没一个人愿意跟你来学。”又叹说:“你们校长我没法子像海城职业教育学校那样有本事,不然咱们的学生学习之余还有钱拿,哪还用得着想这么些办法鼓励他们学木刻?” 校长说的海城职业教育学校有些学科学习不但不付钱,校方每月还会给学生发放生活费。【注】
  整个学校里,除了韩师父,就数校长对这些传统行业感情深。他反对春妮的决定,纯粹从学校的利益出发,心里未尝没报着她能办成此事的想法。
  春妮只能安慰他:“海城职业教育学校再厉害,不是也在海城开不下去了吗?咱们不一样,咱们还开着呢。”
  海城职业教育学校是华国第一家职业培训机构,学校成立之初云集了如北大校长,前朝学官等社会名流,名下还有一些赚钱的产业。树大招风,正因如此,他们被倭国人盯上,在去年十月的时候已经被迫关闭海城校区,迁到了内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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