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至于自己会受什么样的伤,会有怎样更惨的下场,他还没想。
松田正盯着自己的手,耳边聒噪的高中生忽然安静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松田再抬眼看高中生,发现他离自己远了好多。
耳骨钉男面露畏惧,就好像前一刻他恶狠狠威胁别人时受害者的表情,这一秒被替换到了他的脸上。他倒退了好几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忿忿又讪讪。松田注意到他的目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对象来源于自己的身后,这种对峙不过几秒,高中生竟然匆匆地转身离去。
见证这瞬息间的转变,松田觉得自己的背立刻毛了起来。
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他的身后吗?这个东西还在吗?他成为了那个连高中生都害怕的东西的猎物吗?
松田脖子都僵了,他壮着胆子回头,仿佛能听到脖子扭转的吱嘎声。
——
只有一个黑上衣白短裤绿头巾,脖子上搭着一条短毛巾,面目凶神恶煞,怒目金刚似的前辈。前辈的表情本来就不太和善,这次是松田有史以来见过最难看的一次。
“松田,你的下一个项目是不是拉力跑。”
面目狰狞的前辈把脸对着他时,好像已经尽力和缓了一些自己的表情。他指了指松田放着锻炼计划的裤兜:“夜跑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10|两个学校的努力家
松田白天刚在这个人手上输得一败涂地,晚上又意料之外地见面了,状态一时半会儿切换不过来,总感觉前辈会突然掏出一柄球拍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望向海堂的眼神中都颇具敬畏。
海堂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作为青学网球部最勤奋的一员,他当下真的是在加练。他的夜间拉力跑路线从家门口开始,沿着河道一路往前,途经居民区,横穿jr轨道,路过大小公园数座,上坡下坡,堤坎台阶,校舍寺庙擦肩而过,偶尔会在路上遇到熟人,但都交谈寥寥。这次撞见新来的后辈部员被欺凌的现场,的的确确是个意外。
海堂记得乾前辈也给这个小辫子同学制定过锻炼计划。那么这个时间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才一年级的小鬼,虽然没有越前那么难搞,但好像也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能认真遵照乾前辈的建议锻炼,至少心性不差。
扎小辫子的小鬼盯着他看了会儿,傍晚昏黑,眼睛倒是亮亮的。
“好的。”
听起来好像是他强迫答应的,海堂皱了皱眉,忽然又想起这样的表情可能显得更凶狠了,努力控制了下。
小鬼没有立马跟他走,反而回到单杠处窸窸窣窣地翻找了出来了些什么。
海堂来的时候正匀速慢跑,停下来等人时呼吸节奏变换,鼻息很粗很急,心脏咚咚作响。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小辫子小鬼终于收拾好了向他走来。
“谢谢海堂前辈。”小鬼还是用那样亮亮的眼睛看着他说话,看起来格外真挚,反倒让海堂有些不自在。
海堂的视线飘向别处,双手插着裤兜好像并无所谓:“我不是特意来帮你的。”
小鬼笑了起来,黑亮的眼珠依旧闪闪,唇角弯弯地抿了起来:“总之谢谢前辈了。”
他背了个腰包,看来方才收拾的就是这个东西。海堂本来想说背着包锻炼会影响行动,又注意到那个腰包瘪瘪的,里面会晃动而影响跑步重心的东西应该已经取出来了。
小辫子小鬼手上还有东西。他当着海堂的面层层揭开手中物的外层包裹,先是露出一层锡纸皮,又剥出一层软软的包装纸,属于油炸食品的香味在空气中散逸开来。
“海堂前辈要来一半吗?”小鬼好像在分享什么他特别珍视的东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又虚了下去,“我还没吃饭……”
头一次有后辈邀请自己分享食物,这种体验对海堂来说实在很新鲜。但海堂对快餐不感兴趣,只反问道:“这是什么?”
小鬼介绍:“双层起司双倍酱双倍炸肉的汉堡哦。”
松田不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这么丰富奢侈的加料,这是他初次有机会品尝。他以前算着钱买晚饭的时候也憧憬过。如果霸气横秋地把汉堡店里的收费加料全点一遍,那会有多好吃呢?一定吃的腮帮鼓鼓,肚子也鼓鼓的吧,想想就十分满足。以至于他在和海堂描述自己晚饭的这个时刻,内心的一点雀跃都忍不住溢出来。
“乾前辈的营养计划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吧。”海堂前辈冷着脸。
松田茫然:“可这是放在奶箱里的。”奶箱里的东西,不应该都是前辈们特地准备好的吗?
海堂闻言一怔,忽然面色一变,不知从何而来了一股怒气似的:“哪个傻货往奶箱里扔垃圾食品啊kuso!”
松田望着突然开始骂不知道谁的海堂学长:……怎么觉得前辈你猜出是谁放的了呢。
于是并不熟的网球部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就这样临时结伴,顺着海堂既定的夜跑路线开始拉练。起跑之前海堂还阻止了松田吃完那个巨大无比的全家福汉堡——他难得对一个后辈说这么多话,但这种剧烈运动前后大量进食的习惯实在令他看不下眼。这种健康提醒本应该由乾前辈做,但乾前辈现在总不可能移形换影到这种犄角旮旯里,来教育小孩如何正确吃饭。
这对奇怪的组合刚开始拉练时,气氛尚可。主要是松田刚起跑时小错误繁多,海堂本来不打算说教。但憋了又憋,觉得小鬼这么跑下去膝盖会瘸,还是破天荒地开口指点他如何呼吸、如何落脚。幸好松田反应很快,随口提点两句他就能意识到问题出在哪,调整得也很到位,完全不叫人操心。
双人夜跑很快陷入了僵滞状态。脚步依旧往前,呼吸节奏稳定,但哪哪儿都透露着诡异。
两个人话都少,你不言我便不语。闷头脚步赶着脚步,很快汗就顺着额角划过颊侧与下颌,在短促有力的喘气声中悄然落地。
除了跑过河岸边的防水堤时,松田问海堂「听说前辈经常在水中练习挥拍提升臂力是吗」,海堂面不改色地纠正「挥的是毛巾不是球拍」之外,两人再没有过任何交谈。
沉默倒也不是无可忍受,松田很快适应了这种氛围。
但他很快意识到,好像海堂并不适应这种氛围。
虽然前辈脚步稳健,向前奔跑的意志不动如山。但松田就是察觉到,海堂前辈似乎是很不自在的。
这种不自在感在某些时候显得尤为强烈。
灌木丛中毛蓬蓬的尾巴一窜而过,小小团子般的身躯咪咪喵喵地冲出来时,松田感觉海堂的不自在达到了顶峰。
这体现在他迟了一拍的脚步、停顿了一口的换气、还有克制不住的目移上。
海堂前辈仍旧在跑,那只毛团狸花猫很快就不见了,松田恰好听见他吐了口气,听起来有点遗憾。
重复的迹象还出现在……白色海参大狗拖着饭后消食的主人奔腾而过、蜷着尾巴的三花母猫在墙檐打滚、胖鸭子在无名小寺中踱步、还有卷毛棕色拖鞋小狗冲着二人狂摇尾巴的时候。
松田前方的身影笔直往前,但他觉得那个背影肌肉僵硬,步伐不自然,好像真的很想停留。但又顾忌有他人在场,只能忍痛与挚爱离别,甚至连回头都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