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以松田在这段夜跑终于告一段落时,鼓起勇气喊了声海堂前辈:“谢谢前辈,但以后还是请让我自己跑吧。”
  海堂很不高兴地抱臂:“你小子真不识趣啊!”
  松田坚持:“还是不打扰您了!”
  这周天气转凉。这在六七月交际时分有些异常,燥热与蝉鸣似乎都被按了暂停键,风来的迅疾又猛烈,穿门入户,把教室里钉在墙上的宣传画和值日表翻得哗啦啦响。
  松田没有心思注意那些,他要期末考试了。
  松田是中途入学的,转学前的地区和东京的教学本来就有区别。而且不论是tenji还是网球部活动都占去了太多课后温习的时间。他拿的绩优奖学金需要看每年的成绩来评定是否继续发放,因此容不得有一点差池。他每天都在挑灯夜读,临近期末的时候格外用功,一抬眼两只乌青的眼圈。
  偶有狂风在教室里作乱,翻搅起他的刘海与发辫的时候,他才会疑惑地瞥一眼窗外。
  这雨,好像一连下了几天了。
  班上有人嘟嘟囔囔抱怨着去关了窗,窗外乌云连成片,白日昏昏似灰夜。
  松田做题做得双眼呆滞,窗外即便有这样的异象,也只是在他的视野中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并没有进入脑海。同学们也格外忙碌,连大泽那些不着边际的寒暄都变少了,见到松田张口就是——“五毛君请救救我的理科吧!”
  放课的时候松田匆匆给大泽讲了题,抱着球拍就朝外跑,被大泽一把捞住发梢:“哎哎哎,下雨了五毛君应该不用训练了吧?”
  大泽的手没轻没重,松田被拉得往后一仰,头皮瞬间麻了一块:“嘶痛痛痛。”
  “啊啊啊太抱歉了,对不起对不起。”大泽愧疚地缩回手,又凑近了想来扒拉他的头发看看哪里受了伤。
  “不用不用,”松田揉揉后脑勺,这股头痛倒是让他从紧锣密鼓的学习中清醒了点,“也对,雨天的话部活就取消了。”
  “我有药哦,你涂一涂吧。”傅同学也还没走,她也是个做题狠人,拼命程度和松田不相上下,只是松田是想保住奖学金,而她这么努力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傅同学翻了翻桌肚递过来一瓶治外伤的药:“抹在头皮上,别秃了。”
  傅同学的药涂着冰冰凉凉,松田打着伞站在风里雨里,风一吹,已然感觉不到后面那块头发的存在,还得靠伸手去摸才能确定小辫的幸存。
  恶劣的天气第二天也没有变好,雨反而下得更密了。窗外的风很强劲,连略粗的树干都被压出了弧度。幸好这天是周末了,不然还得想办法在暴雨中骑车去学校。
  松田的庆幸没有持续太久,他捂着脸看被自己打开的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天天吃网球部白食,吃到连自己的冰箱里都忘记补货了!
  松田出门前忧虑地看了看天,黑云滚滚,应该一时半会儿等不到雨停了。
  松田摸摸揣了钱的口袋,拎着已经有点不太结实了的雨伞出了门。
  本以为短暂的冰箱补货之旅一点都不顺利,松田出门没多久就被风吹跑了。
  准确来说,疾风夹着骤雨如箭,先是迅速打折了本来就自身难保的伞骨,卷走了伞面,留给松田手中一杆光秃秃的破伞柄,伞柄之上几茬枝桠乱窜的细伞骨倒是还在,松田拿着它,像个举着电视天线出来找信号的欧吉桑。
  松田无奈扔了破伞,想转头回六叠房里,结果暴雨打得睁不开眼,已经没法辨认方向了。
  现在的天空就是个淋浴喷头,松田浑身透湿,完全失去了躲雨的必要。他沿着依稀难辨的道路与房檐往前,路过7-11时本来想进去,却觉得会把便利店的地板弄得全是水,一定会让店员困扰的,便还是放弃。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迷茫,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罢了,他觉得自己走了挺远,什么东西都没买到……尤其是他还注意到了有些民居窗户上用黄色的宽胶带贴出来的米字格……所以原来是刮台风了啊。
  他伸手挤了挤头发上的水,有些懊恼。突如其来的降温、连续几天的阴雨、还有取消的社团活动,明明有这么多明显的预兆,他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太大意了啊。
  他看了看四周,这附近的景色已经不认识了,是他完全没来过的地方。这个时候路上的车都寥寥无几,也找不到可以询路的人。眼睛被水冲得睁不开,入耳只有倾盆雨声,行道树的摇晃声,还有……
  松田感应般回了头,怎么还有,击球声?
  这个时候有人在打网球?还是露天?
  他涉水而前,循着网球击球的声音找去。暴雨把网球浸透,球声变得沉着滞拙。球在地上闷闷地跳了两下。雨中似乎有人在问还要不要继续,另一人毫不迟疑地肯定:“继续来!”
  有人在雨水的湍流中走动的声音,划拉几下过后球被人捡起,那个发球的人迟疑了一瞬。
  “犹豫什么呢,发球啊长太郎!”
  松田终于走到那个隐蔽的露天网球场地时,也听到了重炮般的击球声。
  ——“一球,入魂!”
  11|暴风雨中的冰帝
  松田第一次看到那么快的球。
  浸湿的球如有千钧力度,速度不减,如同一颗沉默的子弹,破开长空直射对面球场。
  球场对面的人赤手空拳,迅疾的球眨眼便到他眼前,他竟丝毫不避。
  偏头,屈膝,同时伸手凌空一抓。球体闷闷地碰撞一声,瞬间已被握在他手中。
  松田正要惊叹他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机动性,却听这人不满地嗤了声:“还是不够快。”
  他将手中实沉的网球抛回给发球的人:“暴雨拖慢了重炮发球的速度,所以我才能接到,这还远远不够。”
  发球的人抱歉地看了看手中的球拍:“是我的问题……宍户前辈,我会争取再打快一点的。”
  接球的人咬牙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他揩了把头脸上的雨水,重新在场中站定:“是我还不够快,再来!”
  球场上的二人从头到脚浸没在暴风雨中,常服吸饱了水贴在身上,牵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手指都泡得发白,沁凉的雨水带走身上的热度,但二人全然不在乎。
  负责发球的那方将浸了水沉重好几倍的网球迅速击出,接球的那方则需要从固定的初始站位立刻反应,徒手抓住弹来的球。
  松田认得他们。更准确而言,松田认识其中那个接球的长发男生。
  即使此刻他的长马尾已经被雨打得狼狈地收成一束,鬓角紧贴在脸侧,眉眼与身形在黑雨中俱不清晰。
  但松田对这个人印象很深。他加入网球部的时候都大会的赛程已经走到了最末,那时他便听说关东的常胜名校、去年关东大赛的第二名强校冰帝意外折戟,原因是和不动峰这匹黑马对战时,冰帝一开始派的全是候补队员,而唯一上了场的正选队员宍户亮,输掉了最关键的一局。
  这所传统强校的爆冷让人十分始料未及。因此许多错过了那场比赛的人,纷纷找井上记者拷贝了一份宍户和橘比赛的录像带,乾学长也不例外——当然,乾学长自己另有一份其他角度的独家录像,他要来只是想将那场比赛研究得更透彻一点而已。于是在乾反复播放那场比赛做分析记录时,松田也有幸蹭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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