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石这局的游戏之旅在满嘴的冤枉之中猝然结束。
  上天似乎并不眷顾这对黄金双打,接下来几局的抽牌都没有给他俩和好的机会。
  大石和菊丸如同那什么中华传说中相隔天堑的牛郎织女,你是狼我就是民,你好我就坏,你正我便邪。偏偏这两个人甚至无需多言便能一眼看出对方的身份,于是后面便发展成了——
  大石拿到狼时,心知菊丸一定能立刻看穿自己的阵营。于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首夜便跟其他狼人队友打手势要求刀了菊丸。
  葵对昔日背靠背作战的双打队友发展到如此绝情的地步啧啧称奇,遗憾地看着拿到猫又(日本狼人杀里特殊身份,被狼袭击时会带走场上另一个人)的菊丸被宣告去世后,悍然带走了大石同归于尽。
  “不让我玩儿是吧,”菊丸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哪只狼主谋害了自己,忿忿地冲着大石磨牙,“来啊来啊,都别玩了!”
  大石被他的气话怼得心里很不舒坦,跟着翻旧账:“上局你不也是先害死了我!”
  乾:“在同归于尽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还挺有默契的。”
  树希彦默默听了半程,奇妙地领悟到了什么:“好感人啊。”
  越前:“你在感动什么啊?”
  “咳咳,提醒一下,”乾看着剑拔弩张的大石和菊丸,不,看气氛来说其实更像闹了矛盾互相揭短的怨侣,“大石,英二,你们俩的胜率现在并列垫底。如果到最后胜率还是如此,那么……”
  乾可惜地看着背包中的保温大缸,一升装的饮料缸子里饱含世间混沌、稠浊、辛酸与苦涩:“只能一人一半了。”
  葵冲过去围观了一下,悄悄问松田——“那个蔬菜汁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五毛?”
  松田告诉他自己的理解:“一款用料丰富的健康营养饮品。”
  葵:“哦哦,那我还挺期待的。”
  大石和菊丸异口同声:“你期待个什么劲啊!”
  越前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一件东西上。
  那张被乾的两指捏住一角,稳当地悬在空中的硬壳纸张上。除了记录着大石和菊丸共赴黄泉太多次而产生的累累败绩之外,自然还有其他人的战绩记录。
  胜出记录最多的人,名字后面画的正字如同一条长长长长的尾巴。而名字的主人正是……
  “看不出来啊松田!”菊丸注意到越前的目光,也眼尖地看到了松田的赫赫战绩。
  “可是……”他绞尽脑汁回忆了片刻,竟然有些想不起来松田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拿下那么多局的。明明……明明他就,没怎么说话?
  游戏再重开的时候,大猫小猫都开始憋着气留神,想看看那个从来就没在桌上长篇大论讲过话的人,是怎么一声不吭地在激流中全身而退的。
  不过才观察完几轮投票,菊丸就开始冲着越前疯狂眨眼了。
  “诶诶,看到了吗!”菊丸拿手肘拱越前,压低声音贴着问。
  越前被猛地拱得一歪,撑住身后,有点无言:“看到了。拱得很痛诶。”
  他们声音虽小,却不是唯二留意到松田状态的。
  眼神如暗潮般交替了几波,没人挑明,却各个都有了想法。
  原来如此。
  ——这个松田,只要不玩狼,投的人就一定是狼。
  不论其他人的发挥有多么混淆是非。不论这些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惹人信,松田似乎从来不会被迷惑,投谁谁就真有鬼,百发百中。
  好惊人的判断力!
  然而既然大家都察觉到了他这般敏锐的洞察力,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平民组开始哗啦啦跟票松田,狼人就跟白大米里挑黑豆子似的被轻易地挨个踢走。狼人阵营的人也学明白了,上来就刀松田,美其名曰开局得先把外挂关了。
  被当作外挂的松田:……
  接连被黑掉几局后,松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
  “嗯哼。”故技重施开局就刀掉松田的狼们洗耳恭听。
  松田却不是为自己辩护的。他有着显然更加影响游戏进程的成熟担忧:“如果你们都在首夜解决掉我的话,那么哪一局我首夜没死,不就说明我那局是狼吗?”
  硬是被冷不丁提醒了才反应过来的狼们:“是哦!”
  “还有……”松田继续理智地帮他们分析,“与其刀我一个普通平民,把宝贵的杀人机会用在特殊身份身上不是更好吗。”
  狼们:“是哦!”
  越前欲言又止,还是憋着心里的话没说——可是松田抽到的也可能是特殊身份不是吗,带前辈们的笼子怎么如此轻易!
  总之松田被短暂地打压了几局的胜率,又随着月上中天,少年们不知疲倦地重开新局之中,坐火箭似的悄然回到了第一的位置。
  玩到半夜时有人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昏昏沉沉睡去。其他人抛下因为太困而掉队的几位继续玩,边玩还能听见菊丸说梦话:“再也不要跟大石玩了……大石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除却在梦里也要分道扬镳了的黄金双打,青学其实还有配合得很不错的两位。
  多亏了两年来针锋相对的比肩较量,海堂和桃城二人连对方抬个大腿是要放什么味儿的屁都明明白白。分到同阵营时,旁人看着他俩互相给对方使绊子,便总会认为他俩在游戏里也隶属不同派别,然后顺利地被两个二年级坑进沟里。
  越前揉了揉眼,面前的牌忽然清晰又忽然模糊。
  松田在他身后塞了块软垫:“越前同学,想睡就睡吧。”
  越前的「谢了」和含混的哈欠混在了一起,瞅着空地倒下,和四仰八叉的前辈们睡成了一团。
  松田看了看牌桌上唯剩的自己、佐伯和不二,觉得今晚的游戏可以差不多暂告一段落了。两位前辈看起来丝毫不困,反而颇有一副还能继续熬的架势。
  “松田,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千叶的呢?”一局告终,不二扔出了手中的牌,是预言家。若松田此时恰好抬头,便能发现一直温温和和弯着的那双眼此时睁开了稍顷,那目光不再如春风春水,而是写满了探究。
  松田的眼神在牌面上一触即收,除了他翻牌的动作稍有迟疑之外,似乎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波动。这个学弟身上的所有触角,所有散发在外的根系,所有稍稍流溢出来的思考,都如同诧然缩回壳中的海贝,在不二问出那句话后被阖入了眼帘里。
  “啊呀,又被你赢了呢,”佐伯看清松田手里的狼牌,失落地扔出手里的「女巫」。但他显然对不二提到的事更有兴趣,“哎,松田你是千叶县人吗?有在千叶上过学吗?怎么到东京来了呢?”
  “还有啊,在千叶有朋友吗?家人呢?”
  松田沉默着起身,将四处散落的游戏牌收集起来,就如同他每一次在众人的玩笑过后总是会帮忙收拾残局那样。
  他在地上、桌上和沉睡着的人手中捡起纸牌,一丝不苟地将翘边捋平,牌面对牌背规整地码好,收成一摞后递给佐伯。
  这漫长的无言长到令佐伯都觉得有些怪异。他的目光在童年旧友与这个青学小学弟之间逡巡徘徊,却又找不到他猜测中的紧张与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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