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持续提供支持性环境的确有助于降低创伤发作的程度。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支持,在出现严重触发创伤的事件时,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换成人话来讲,如果有冲击性的变数出现,你们一定要拉他一把。”
“能不能救他,全在那一刻了。”
忍足挂掉不二的电话时,来自同一个人因为忙线而未接的来电砰砰砰冒了出来。紧接着是line上的未读消息轰炸,点开一看全是颜文字,从憋气到生气到怒火勃发再到无聊掀桌全都有。
【 “(‵□′)侑士!谁的电话啊,讲这么长。”】
忍足懒得起身,伸直了手从钢琴谱架上取回平光镜,轻轻一抖展开镜架,把眼镜戳回了脸上,另一只手打字:“不能告诉你。”
【“好哇侑士,居然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了!:-( ”】
忍足沉思了一瞬,还是发送:“卖保险的。”
39|被废掉的网球部
更与此同时,在距离东京一千六百千米,跨山隔海的遥远岛群之上,另一群人也接到了关于全国大赛日程的通知。
皮肤比小麦色再深一度的男生浑身透湿,脚底还粘着潮浪的颗粒结晶与海滩沙。橘红色白檐的鸭舌帽下,一双眼睛闪闪地盯着比赛邀请函上的「东京」二字。
“想吃可丽饼……听说原宿有家店的可丽饼很好吃啊。”
平古场提着一串海虹回来,闻言赶紧撞了撞他的肩膀表示赞成:“要草莓奶油的!”
甲斐对他的口味并不欣赏:“菠萝的更好吃!”
木手才翻完几块石头,从岩块底下捉出一对梭子蟹,正一手一个捏着蟹壳和蟹肚皮远远地往塑料桶里丢。塑料桶是学校保洁用来涮拖把的,现在被他们浅浅装了一层带着底沙的海水,塑料桶外面被人用黑色水彩笔写了个大字——「嘉」。
木手眼镜闪过阴恻恻的白光,幽灵似地闪现在二人身侧:“呵,没品味。如果我是店主,一定会推出重磅创意新品,苦瓜可丽饼,苦瓜芭菲,苦瓜舒芙蕾,甜品店起名叫「苦瓜共和国」。”
甲斐和平古场对视一眼,不敢言而敢怒,窸窸窣窣地交流。
甲斐小声:“苦品店。”
平古场小小声:“日本冲绳日本冲绳,苦瓜共和国倒闭了。”
黑皮肤大块头在他们身后舔了舔唇角,张口就是味儿浓到熏人的冲绳土话:“咖喱饼?啥东西?俺一口能炫几个?”
“省省吧兔崽子们,”全场皮肤最白胡茬最密长相最凶的光头大叔「唰」地收回了手上的邀请函,软趴趴的纸被叠起来指着眼前这一票赶海的初中生,“社团经费只够给你们买往返票,多出来的消费自己解决。”
比嘉中全体正选成员头碰头凑在一起研究早乙女晴美教练递来的车船票,有点大喜过望,又觉得大悲临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真不愧是晴美」。
大喜自然是因为这次的上京之旅,既不用他们徒步纵穿日本,也不需要他们沿途兼职海货小摊贩,兜售冲绳土特产赚点零星的网球部经费——毕竟往年的学长们就是这么干的,一趟比赛下来没拿什么好名次。反而被市政市容管理部门撵得抱头鼠窜。他们很难不借鉴着前辈们的历史来推断自己的未来。
大悲则是这一沓往返票,零零碎碎,参差不齐,全是打折的船票和车票。平古场福至心灵地查了从冲绳直飞羽田机场的机票,又计算了早乙女教练给他们买的车船票价。果不其然发现,这些供他们从冲绳坐船飘摇过海到鹿儿岛,再一路北上辗转换乘,路程总时长超过一个星期的票,总价比耗时仅两个半小时的飞机票便宜每人三百块。
知念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还是晴美会省钱。”
不知火之前一直没插话,但看到这样的旅行路线。即便是早就习惯了也难免懊丧:“全日本打网球的人里,没有比我们更缺钱的了吧……啊,海参!”他甩掉前两句抱怨,划拉了两脚水,往小腿深的海潮里一扑。
平古场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一头白毛前狠狠握拳:“东京都是有钱人,薅光他们!”
田仁志兴奋地附和:“噶,先薅看起来最好欺负的!”
“啊啊啊知念!跑了跑了,快踩住!”甲斐眼尖地看到一只花壳的蟹趁他们围着看邀请函时翻出塑料桶。螃蟹舞着八条腿疯狂逃命,被知念冷着脸一脚踩进沙里。
总之在距离全国大赛的日程正式开始还有小半月时,远在南方琉球群岛上的少年们已经在教练的「快点滚吧」的催促中,准备扬帆启程了。
十分钟休息时间到的时候,松田看了会场一侧的电子挂钟,距离今天攻擂的五小时时限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那个即将苦苦鏖战的人变成他了。
场外的人对他并不看好。赛程还长,他这样新上位的选手,很有可能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被后来者挑下马。大多数擂台赛制的比赛景况都是如此,临时擂主跟批发的一样,什么擂主的荣誉称号实际上就是个流水席。
松田听到看台上的唱衰之声。嗓门最大的那个大叔大概是接下来会上场的哪个挑战者的父亲,岔开腿撑着脸叭叭叫唤:“是个一年级生啊,体力不行的。等着看吧!擂主还会换,现在这个都撑不到拿今天比赛结束那一万块的时候。”
松田闻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叔,目光又从看台很快掠过,落在了入场的挑战者身上。
看台上的大叔秃到只能把后脑勺蓄起的长发往前盖,勉强保留住经不起打量的体面。而这个新来的这个挑战者脑袋上的毛也稍显稀疏,发质枯枯蔫蔫的。
好一对父与子啊。
松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为了扎起来干净他其实削薄了发尾。但随手一抓,还是有十分黑亮光滑、拇指粗的一束。
不论比赛结果如何,他在发量上已经取胜了。
——刚这样想完,松田忽然为自己想法的恶劣而深深心虚了起来。
要尊重对手!松田在心里默默开展完简短的自我道德教育,神情回归专注,双手交握住拍柄,呼吸平稳而蓬勃,在那个迎风踏浪的守擂台上就位了。
要持续不断地迎接新来的对手的确很难。人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兴奋状态,就像每一把出鞘的新刀都会在屡次撞击与挥砍中变得愚钝、卷刃、豁口。拼杀的人总有分神失手的一刻,又或者战至力竭,最终连卷起手指握刀的力气都不剩分毫。
但松田心里很清楚,在经历过乾学长针对性的身体强化特训,以及每天都面对越前屡败屡战的这些日子之后,他和曾经那个连打四局七球定胜负就喘得如同老牛拉破车一样的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新上来的挑战者打得实在平平无奇,松田估计就算把电量打耗尽了的前擂主绿山选手临时抓上场杵着,这个新的挑战者都毫无胜算。
他目送着头发稀疏的对手垂头丧气离开,看台上的大叔也噤了声。秃头父与子在松田和尚念经似的敬语背景音中,只留下两个萧瑟的背影。
“你变强了。”距离挑战时限只剩不到四十分钟的时候,松松垮垮的背心男才慢慢悠悠地听着自己的名字走上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