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原来倒霉蛋也是打网球的啊,打得一般般。”平古场从灌木丛后面探出半颗头,他的白毛有点藏不住。幸好这丛灌木里种了栀子花,他的脑袋尖尖藏在灌木的缝隙后,像点缀着白花的灌木丛里被人扔了一大坨用过的卫生纸。
  躲在一棵老树后头,腰胯上的弧线却从树干两侧溢出来的田仁志疑惑:“哈?就这么呜呜扇两下拍子的事,你就能看出来啥水平?”
  前额挑染了一撮白毛的知念和平古场蹲在一起:“这个青学的,会是我们全国大赛要打的那群臭鱼烂虾里的一个吗?”
  “腿麻了,好热,要蹲到什么时候。木手前辈怎么还没回来。”和不知火齐齐蹲下的新垣感觉已经快被烈日暴晒后的水泥地板给煎熟了。
  “嘘,他走了走了走了,”甲斐哗啦啦地冲其他人摆了摆手,“快跟上!”
  倒霉蛋小辫子跟那个小学生和他的狗道别,骑上了自行车。比嘉中的人一看他居然还坐上交通工具了,傻眼哀叹一声,为了追上他只能硬着头皮用缩地法隐秘地狂奔。
  期间他们还因为闪现太多次太累喘气声太大,而险些被倒霉蛋察觉。
  新垣喘得最剧烈,他本来就热得快蒸发了:“以前有人问比赛时一直使用缩地法不累吗,我说不累。但是追自行车的时候我选择收回这句话。”
  这种意味不明的奔袭直到倒霉蛋在一家超市门口停车才告一段落。
  倒霉蛋小辫子锁了车进店,似乎是打算采购什么东西。比嘉中的人路过他的自行车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田仁志说出众人的心里话:“真想扎了他的车胎,跑死我们了喏。”
  松田觉得有些不对劲。
  曾经那种被网球部前辈们格外关照的不自在感又出现了。但他回头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开始计算今天带出门的钱需要购买哪些必需品。这家超市是附近最实惠的一家,蔬果过了午时就开始降折,家用洗护用品之类也更便宜。
  冰箱里的蔬果是需要日常补充的,面包片也可以来一些,大米买不了太多。因为自行车的前框会装不下,但如果实在好价,把大米袋捆在后座上或许也能勉强坚持到家。入了夏天,他又一直在打网球,洗发水什么的用得很快,家里的那瓶现在已经灌了两次水,再洗都不出沫儿了。
  松田把要买的东西在心里一一过了一遍,推动了购物车。
  比嘉中的人继续鬼鬼祟祟地跟着,路过冷藏区的时候新垣如蒙大赦,把头埋进了冻肉的冰柜里,在满头肉腥味中感叹:“终于得救了!东京怎么这么热!”
  甲斐把二年级学弟从贴着「上等黑毛和牛」的冰柜里一把拽出来:“搞咩啊你!这也太形迹可疑了吧,别说倒霉蛋会不会发现我们了,全超市都要来抓变态了。”
  松田在果蔬区的制冷柜前看打折商品。
  最窘迫的那一段时间,他的食谱一度是根据超市的打折商品决定的。他口味不挑,而且大多数蔬菜水煮加点盐就能吃。所以即便他来得晚,抢不过那些蹲着点等折扣的大爷大妈,拿两样被抢剩下的蔬果也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被抢剩下的蔬菜,往往口味会偏小众一点。松田运气好的时候能拿到胡萝卜芹菜一类,像今天这种被耽误了时间到得更晚时,面前就只剩下了一样——
  苦瓜。
  松田面不改色地把两条苦瓜放进购物车里。
  平古场在隔着松田两排货柜的地方狂拍田仁志,后者身上的肉被拍得泛起波浪,田仁志撅起嘴抱怨:“你打我干啥!”
  平古场压低了声音惊呼:“他居然吃苦瓜!”
  甲斐也倒吸一口气:“得亏他吃得下去!”
  木手:“那个苦瓜看颜色就不新鲜了。东京的人果然阴险狡诈,那种品质的苦瓜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平古场和甲斐被突然出现的木手吓得一屁股墩坐在超市地砖上,尾椎钻心痛。
  “永……永四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知念的长脸笑了笑:“我发的定位。”
  田仁志则专心致志地端详着两排货架以外的倒霉蛋,忽然灵光一现:“没钱,吃苦瓜,学生证籍贯是千叶,那他也是海边长大——倒霉蛋天生就是我们比嘉中的人呐!要不要把他拐过来嘞?”
  “不行,”木手意外地果断摇头,“你看他,就差把「好人」两个字写脸上了。我们比嘉中需要好人吗?不卑鄙的人可是无法生存的啊。”
  结完账走出超市的松田,在把钥匙插进自行车挂锁的时候,脑海中的警钟滴滴滴疯狂地转了起来。
  那种被注视的不自然感从未消失,反而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直觉迫使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挂锁的小片钥匙被握回手心,薄薄的金属硌着手掌的肉,就像随时可能划破肌肤的薄刃,令他无比清醒。
  他注意到了身后忽然出现的黑影。烈日赋予了世间存在的所有有形之物影子,以地面为幕布,让一切的阴谋都无所遁形。
  而他在弯腰触摸自行车挂锁的那一刻,地面上庞大的黑影在眨眼间凭空出现,似乎哪个方向曾经出现过残影,看起来就像是黑影从某地瞬移过来了一般。
  黑影有七颗头,身体连贯、宽阔、汩汩而动。松田背对着黑影的主人思考了片刻,没有排除掉城市里突然出现吃人怪物的可能性。
  松田缓缓地把手伸到背后,握住了网球袋里的球拍柄。如果有危险的话,球拍也是可以作为武器的。
  他在心里倒数三秒,脚尖一旋,转身对上了那团巨大黑影的主人——
  “金钱夹和银钱夹,勇者啊,哪个是你的钱夹?”
  啊?
  松田当头所见是七个穿着无袖运动背心、肤色稍深的人,基本都没什么站姿,挤挤挨挨在一块,所以影子看起来才像是个整体。
  原来不是长了七颗头的怪物啊。
  他抬眼看向打头的那位,摩丝定型的卷了个弯儿的头发,深麦色的皮肤,半框的反光眼镜,肩上反手扛着个塑料袋。但更令松田注意的是他伸出的手上的东西。
  “金钱夹和银钱夹,勇者啊,哪个是……”木手以为倒霉蛋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你手上那个。”
  “真是无趣。”木手看着倒霉蛋上前接过了钱夹。倒霉蛋对自己说谢谢,一低头,脑袋顶一个旋。
  松田舒了口气,原来对方是捡到了自己钱夹的好心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一开始误会你们是……”
  他的话在打开钱夹时卡了壳。
  钱夹里除了学生证和那张家庭特殊情况证明之外,空空如也。
  见到倒霉蛋神色微变,木手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肃穆,似乎还有点悲戚:“至于钱夹里的钱,很遗憾。我们在扶老奶奶过马路时遇到了意外,永远地失去了那些钱。”
  平古场摇头,一唉一叹:“往事不可追,旧钱不可留,残念呐!”
  松田不为所动:“扶老奶奶过马路为什么会失去六百块钱。”
  “老奶奶,”甲斐摘下了帽子放在胸口,拭了拭干巴巴的眼角,仿佛那里有一滴泪,“老奶奶嫌我们扶得不够好,索要了六百块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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