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生日的许愿自然也是它无疑。
  他双手合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个愿望再次默念了一遍。
  “神啊,如果有神的话,请听我说。我没有什么能回报大家的了。请允许我把自己……至少是未来两年的自己,奉献给青学和网球吧。”
  青学分蛋糕的小刀划开了「奶奶七十岁生日」的文字时,在他们即将夜宿的旅店里,有人蛰伏在漫长的等待中。
  “好想回家啊……”被迫浪迹天涯的比嘉中网球部如同冬眠至尾声,蠢蠢欲动的虫。他们贴着榻榻米,用棉被遮掩行迹,一声哀叹从心底踊跃到喉间,传出被窝时就变得闷闷的了。
  “青学那群瘪犊子什么时候回来!”田仁志闷得憋不住了,掀开被子喘两口气,然后又重新把头遮上,“还要埋伏多久啊……青学的到底在吃什磨?一定是喷香的肉吧?”
  “田仁志你屁股露出来了!”平古场从另一床铺盖里钻出头喘气,看到田仁志躲的那床被子根本罩不住他,盖住了头就盖不住屁股,努力用气声提醒,“再缩一缩,好歹把自己遮严实了!埋伏得好,我们才能打一场胜仗,把青学踢出去霸占这间空调房!”
  木手和甲斐躲在同一床被子下。大城市里的蚊子比他们乡下还要多还要毒,这几天他已经被啃了一身包,就连刚才在楼下他挨了甲斐一耳光才捉到的那只蚊子,也鞠躬尽瘁地在他的脸上贡献了一个新鲜的蚊子坨。
  青学的人迟迟不到,他们躲被子里要热昏了。木手觉得大腿突发奇痒,神志不清地伸手去抠,抠了老半天痒一点缓解都没有,于是他只能加大力度往死里挠。
  甲斐:“别抠了我大腿都要给挠穿了,你那抠的是自己的腿吗。”
  “嘘!”平古场一只耳贴在地上,他埋伏的那张被子趴下去又突然警觉地拱起来,“有动静!”
  松田的包是彻底没法装下了,塞爆也不行。
  他现在颇像个本意轻装简行的出差人,完全没准备够行李箱,没想到却在出差的目的地被勾出了前所未有之盛的购物欲,以至于身上每个能提能扛能挂东西的身体部件都用上了,还恨自己不是能长出六条各自运行良好的胳膊的金刚。
  不二和乾两位前辈午时趁着天气不错,去了一趟京都,便带回来阿阇梨饼与御守作为生日礼物。
  大石准备的是一箱跌打损伤药——用箱形容毫不夸张,几乎是他当副部长以来在后勤事务上的集大成之作,汇聚了疗效最好的活络油与止痛膏,透气性与黏着性俱全的止血贴,还有各种头疼脑热降暑特效药。采购的时候他想了想自己见过的松田,忍不住又往箱子里再塞了两瓶化瘀霜。他印象中这个学弟磕磕碰碰就是很多,多点药总备不时之需。
  菊丸送的是小鹿饼干。他在唱完生日歌、灯光还未转亮时就迫不及待要送,在口袋里抓了一把放在松田手中。松田初接触到感觉手里一堆渣渣,凑近了闻,还有股草饲料味儿。恰逢有人按亮了顶灯开关,刚好让松田看清楚,菊丸前辈送的的确是小鹿饼干……喂鹿剩下的那种。虽然这个礼物意味不明,但松田也开心地准备收下,还是河村注意到松田手上那堆玩意儿不太对劲,「诶诶」地捅了菊丸两下,菊丸才回过神来自己送错了东西。
  “不不不,那个是鹿吃的,这个才是人吃的小鹿饼干!”他把裤口袋前后都摸了一圈,才找到真正要送的礼物小袋,急急忙忙把松田手上的草饲料又抓走了。
  他是有点神思不属,不然何至于连喂鹿的草饼和送松田的小饼干都会弄错。
  那半块饲料鹿饼本应该早就用掉了的。奈良的鹿又馋又凶,毫无温驯的灵性,嗅到鹿饼的气味便耸着唇来抢。但即便有如此凶悍的鹿,菊丸在听到大石跟他说「高中不会留在青学了」的时候,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半块鹿饼在他手中碾成团,任是那头鹿怎么拽都没让他松开。
  他不记得鹿是如何离开的,也不记得半块鹿饼什么时候被他顺手放进了裤兜,只记得自己在说“好可惜啊,可是我来不及准备考外校,就只能留在青学了吧”的时候,那个带着苦味肯定不好看的笑容。
  路已经开始分叉了。
  菊丸对松田吐了下舌,打算把那块无谓的鹿饼扔掉,放在手里捏了会儿,又还是揣回了口袋里。
  河村送的是寿司畅吃券。松田以前在奶箱里见过这个。河村家的寿司向来太受欢迎,河村担心畅吃券中途被哪个不知情的同学捡走,总是会在部活快结束时才去奶箱塞东西。但这种故作不经意的行为总是很欲盖弥彰,松田便只能装作从未发觉。
  手冢白天去了图书馆,带回给松田一本讲解运动原理的书。原著是德文,他选了最精炼贴切的译本,松田翻了两页就很喜欢,抱着书说了一串敬语天花乱坠的感谢词。手冢听了两句,本来想说什么都被堵忘了:「你……算了」。
  海堂和桃城送给松田的是护膝和护腕。他们根本没打商量,甚至为了不跟对方撞创意,一个去了大阪城东一个去了城西。但最终摆在松田面前的结果却几乎殊途同归。松田觉得这很有意思,也还给他们一人一长串连敬语带谦辞的谢谢。
  ——收了这么多礼物,所以他身上的东西就多到几乎提不动了。
  上旅店楼梯的时候,因为负重太多,松田远远落后了众人一大截。原本有前辈想搭把手,但松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只要把小鹿饼干包装袋的提手咬在嘴里就能勉强提得动,便一意孤行了。摇摇欲坠上楼的松田身体都变了形,每一步都踏出咚咚擂鼓似的闷声。客房的灯已经提前点亮,光源将松田的影子打在墙上,墙上好像就有了虬臂横筋的古代武士画。
  于是待他终于愚公移山般爬到客房门前的时候,就发现连房门都没人顾得上关的青学客房内,一场旷世大战已经霍然打响。
  他还没见到人,迎头直面的就是漫天乱窜的枕头枕套和枕芯里的飞絮,里面的人已经打红了眼,有时候甚至敌我不分,抓到什么丢什么,看到颗头就要拿手里的枕头爆锤两下。
  “比嘉中的你们幼稚不幼稚!”大石坐在一团已经被拆散的枕芯里,倒好似闯入了鸡鸭鹅窝,身上沾满了白色的绒毛。地上还有被拆出来的草枕,晒干的稻草从枕套的破口处漏出一簇,看起来更像家禽养殖场了。
  满头满身挂满生日礼物的松田迟钝地歪头,赶在一团枕头直直拍到他鼻梁上的前一秒躲开了。
  甲斐越战越勇,余光瞟到了门口的松田,边疯狂对青学的人投掷枕头枕套,边放声疾呼:“小心点儿!自己人来了,别打到我们自己人!”
  菊丸气疯了:“谁是你自己人啊!”
  田仁志离门最近,热烈欢迎松田:“倒霉蛋你来喽?快快快帮我们对付这帮子青学的,他们以多欺少!”
  松田看了看房间里的局势,估摸着自己是没办法带着这些生日礼物安全进入了。于是开始拆卸身上挂着的礼物,把包装袋一类先安置在门口。听到田仁志冲着他不分你我的招呼,他弯下的腰都卡了一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青学的。
  海堂被左右的比嘉众人拿枕头夹击,又听田仁志的话,破口大骂:“谁叫你们闯到我们合宿的房间里搞伏击的啊,居然还怪我们以多欺少,简直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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