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瞧爷爷是怎么做的。”
  陈爷子抓了把香灰洒在屋子的门栏上,一边做一边解释着:“这用来祭奠亡人的灰可以遮住活人的气,这样,阴间的东西就找不到你,但是黄皮子不好糊弄。”
  所以他又用白纸剪了一个纸人,用染着鸡血的红绳绑着立在一碗糯米里,就这样放在大门口。
  “知道我刚刚在上面写的什么么?”
  陈鹤年自然不知。
  “你的生辰八字。”陈爷子说:“那黄皮子不会放过人的,只能用它来替你受命。”
  “这个,是我?”陈鹤年问。
  陈爷子将东西列好,又带着他回屋,“这都是我们陈家人一代传一代的法子,想学么?”
  “爷爷以后教你好不好?等爷爷老了,走了,你就往外面走,不要留在这里,有点本事保命,以后呐,活得开心就成。”
  陈爷子这样一想,心里头都觉得高兴,可陈鹤年听了,直接从床上翻过身去,不搭理他了。
  “咋,害怕了?”陈爷子问。
  “我不怕。”陈鹤年干巴巴地回,“我不想说了。”
  “好,那就睡吧,睡吧。”陈爷子笑着,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在床边给他摇着草扇。
  陈鹤年本来生着气,睁着眼睛,但很快他就真的睡着了,他又做了梦,梦里的月亮成了血一样的颜色,他看见一个很大的湖,湖上有雾气,还有一团黑影,可惜他什么也没看清,公鸡就先把他叫醒了。
  一夜之后,那纸人已经被撕成了粉碎。
  后来的两天夜里都相安无事,陈爷子这才放下心来,一高兴,早上还给陈鹤年闷了个鸡蛋吃。
  有鸡吃,还有鸡蛋吃,陈鹤年自己都有些舍不得,他分了半块儿想留给爷爷,可热乎的还没吃上,他爷就出门了。
  好像是,外面人说,工匠老头不见了。
  第4章 东皮村往事(四) “爷爷……疼,好疼……
  王家要的斧头工匠迟迟没送到,王家人等不及去工匠家里头一找,桌上的菜都臭了,瞧不见人影,就知道是出事了。
  村里的男人找遍了整个村子,后来是狗闻着臭味,才发现他的尸体,工匠的脑袋倒栽在了一个臭水沟里,立得跟葱似的,捞起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硬了。
  陈鹤年不清楚外面的事,只知道他爷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身边多了个人。
  女人很高很壮实,一进屋就盯着陈鹤年看。
  陈爷子笑着招呼:“小年,叫她王婶。”
  王婶子也不见外,直接站到他面前,弯下腰眼睛怼到他面前:“小年叫得顺口,我以后也这么叫了。”
  陈鹤年瞥了她一眼,就把头扭过去了,他不喜欢和陌生人靠太近,不叫人也不看人,冷淡的表情可谓不客气,王婶子便说:“咋,你不欢迎我来?”
  半响儿,陈鹤年说了句:“饭不够。”
  王婶子哈哈笑了两声:“你这娃,我又不吃你家的饭。”她端详着陈鹤年的脸蛋,“长得倒是和你娘一样水灵,就是太瘦了,像个女娃娃,有体力干活儿么?”
  陈爷子说:“娃还小,也有点认生。”
  “看出来了。”王婶子点了点头,笑眯眯的:“吃完饭就去我家住吧,保准能喂饱你,长成个壮小子。”
  陈鹤年立即喊了声:“爷爷?”
  陈爷子只是一笑,平和地讲:“正要说这事呢,小年,以后你要去王婶家里住,听王婶的话。”
  陈鹤年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不是什么客套话,表情一下就垮了,他重重一哼,扭头就自个跑进房间里,啪的一下——他关上了门。
  陈爷子没追过看,先照顾着王婶子的面子,笑脸说:“他乖着呢,熟了就好带了,我晚点把娃送过去。”
  “成。”王婶子应了声,来也是为了陈鹤年的事,没久留。
  陈鹤年将里屋的门给拴上了,他在发脾气,陈爷子过去敲了敲门:“先出来把饭吃了。”
  陈鹤年凶巴巴地回:“不吃!”
  陈爷子说:“不吃饭哪成呢?出来说好不好?”
  陈鹤年回道:“你要把我送人家?”
  陈爷子没立马回话,陈鹤年又急又气:“你真要把我送人家!”
  陈爷子轻声说:“就在你王婶那里住一段时间,我要做事你在这里不方便。”
  “我不走!”陈鹤年立马扯着嗓子喊,“我哪里都不去!”
  “你不能不要我!”
  陈爷子等他吼完,气消了些点才解释:“爷爷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还小,脏东西要害你,我还得顾着你不是,可那东西凶得很,到时候我们爷孙俩就一起去见阎王了,你想害爷爷不成?”
  这下子,陈鹤年就无话可说了。
  陈爷子哄道:“乖乖,你先把门打开。”
  陈鹤年瘪着一张脸,把门打开了。
  陈爷子将他扯过来,朝他屁股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在别人家里可不能这样发脾气,知道么?”
  陈鹤年不情愿地点头。
  陈爷子脸上挤出一个笑:“过几天可是你的吉日子,爷爷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把你接回来,咋样?”
  陈鹤年这才软下脾气,他不记得日子,但他爷不会漏,六月初二,是陈鹤年出生的日子
  话说明白了,晚些时候,陈爷子准备了一个包,穿的用的,直到把他送到王婶子家的土泥院子里。
  王婶子乐呵呵的,她屋子里没人,没有儿女,老伴早些时候已经去世了,房子不大,就两张床。
  第一晚,陈鹤年怎么也睡不着。
  “你在家里都做干些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婶子问他,“也不像是个会偷懒的笨猪,你爷爷没把你惯坏,是好事。”
  陈鹤年跟着爷爷会自个打理,他起得比王婶子还要早。
  王婶子第一天还有些新鲜劲儿,久了点见陈鹤年不说话就有些烦了。
  “咋?你来这里就变成哑巴了。”王婶子横了他一眼,陈鹤年还是不说话,王婶子拿他没办法,只好说:“算了,你也不是正常的娃,那就去把碗刷了,地扫了吧。”
  陈鹤年虽然不说话,但王婶子要他做的事他都干了,洗碗,扫地,割草喂鸡,他动作麻利,王婶子满意了,他也能一个人寻个清净。
  “怎么又蹲到这里了?”吃午饭的时候,王婶子叫他名没人应,就到大门口的草垛子上去看,果不其然,陈鹤年又在顶上望。
  “你成天守在这里做什么?”她凶了句:“快下来,小心摔得你屁股开花!”
  陈鹤年不怕她,回头问:“又死人了?”
  王婶子当即瞪他一眼:“死人?开口就说这晦气的事,回屋里去!”
  陈鹤年说:“你不说,我自己回去看。”
  那太阳烈得很,王婶子看着这小娃娃的脸,没半点可爱,反而越看越像个小冰块,又冷又硬。
  “我要找我爷爷。”陈鹤年利索地从草垛子上爬下去,拍拍身上的灰就要出大门去。
  王婶子拦住他,她厚实的手掌箍紧了陈鹤年的胳膊,“去哪儿?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哪里都不能去!”
  陈鹤年竟也瞪回去:“我要我爷爷,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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