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鬼并不想停止,它不满地吐出一口气,吹到陈鹤年的脸上,可它抬起头,就恰好对上陈鹤年那双冷漠又疏离的眼睛,他黝黑的眼眸里填满了愤怒,虽然只是在平静地看,可内心却不停在对它诉说着厌恶。
它被讨厌了。
“现在的你和那些邪祟也没什么两样,一样让我恶心。”陈鹤年冷硬地说着,“想吃就吃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就算是蛊又如何?不过是把它内心的欲望放大,鬼的天性就是吃人,它也一样,所以他就这样等着,只要鬼咬下他一块儿肉,他就能用舌尖血叫它遭到反噬,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保命招,自损八百伤敌五千,为了这一招,他曾连续一年饮入发苦的符水。
为了保身,对付这些恶心的鬼,他的双手泡在阴水里整整六年,饱受寒气的折磨才练就现在的三阴手。
现在,他大可以和这只鬼鱼死网破,也免得再日日受那鬼契的折磨。
“你还在等什么?”陈鹤年笑着问,他的笑像冰封的荒原,感受不到一点亲切的温度。
“不,没有。”大鬼的手一抖,正因为陈鹤年厌恶的心声,它有点不知所措。
鬼不喜欢听见这样的声音,这让它难以遏制的愤怒,它嘶吼了一声,全身冒着腐朽的气味儿,它不应该发怒。
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它自己的不对。
有什么影响了它,它沉着气,低下头,它昏昏涨涨的脑袋被陈鹤年一句话搅得天崩地裂,有什么东西正在吸附在它的身体里,让它处于水深火热里。
“我想……我就是想要你。”鬼的身躯像气体一般膨胀,它的欲望是真的,它没有对陈鹤年说谎,它很想,很想……咬遍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血,甚至,忍不住想要把他撕碎,全都吃进肚子里。
但是它不能!
“不!”大鬼突然嘶吼一声,双手离开了陈鹤年的手腕,猛地砸在了两侧的石面上。
砰——!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了出去,石面上直接多了两个深坑。
鬼的气息不稳,它像是膨胀到极限,要炸开了。
“没事吧!”左贺喊道,他提前剑打算来帮忙,但陈鹤年却呵止他:“别过来!”
陈鹤年自己都愣了一会儿,他看着鬼突然发怒,但更奇怪了,它的怒火并没有冲着他。
“它没攻击我,它只是在……”
“攻击自己……”陈鹤年声音轻了,他吸了口气,沉默住。
鬼那双尖长的手指捏成了拳头,它膨胀到了极限,黑雾瞬间炸开,像漩涡一样压住了整个山洞,人的视线里全是飘散的黑粒。
陈鹤年周围雾蒙蒙的一片,已经看不见别人,洞内随着这卷动的雾体呼啸起风声,声音也更听不见,姜皖他们都被压制了,没法动弹。
陈鹤年只能看见鬼的半个身躯,它的动作很粗鲁,即使看不清细致的五官也能瞧见它脸上的狰狞痛苦,它在反抗那蛊对自己的控制,它在克制自己的欲望。
陈鹤年没了桎梏,他站在鬼的面前,鬼正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他看着黑雾被化裂开一次次,渗出了血,流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鹤年大声问道,他不解。
鬼正极端的将自己的触手变成尖刀扎进身体里,先是胸膛,刺进去后就毫不在意地在自己都身体里搅动,它在找寻那条虫子,想要将其驱逐。
可是它大半心思就用在压制欲望上,触手只是在它身体里胡乱地搅,它鲜血直流,下一秒又面不改色地将更多的触手刺进自己的腹腔,它身上多出了几个洞,流出更多的血,鬼没发出一点声音,它比高山上的石像还要冷漠。
那条虫子在它的头部,蠢货!
陈鹤年都在旁边看着急了。
鬼最不缺的就是疯狂,谁能赌它后面会不会直接扎穿自己的头颅?它这样的举动就是浪费修为,还给自己徒增痛苦。
“我帮你。”陈鹤年说,可他走一步,鬼就退一步。
鬼对着他摇了摇头,它还在克制,还在痛苦。
鬼的天性是吃人,但爱可以让它们克制。
这句话是句笑话,但现在,陈鹤年不能把它当成个笑话。
爱?
可它是一只鬼,它会有人的感情,还会爱他?
陈鹤年觉得荒唐。
而鬼察觉了他的烦闷,轻声对他说:“我没想过,要害你。”
堂堂大鬼,血淋淋地站在那里,竟然可怜起来。
“原来你是个蠢货。”陈鹤年说。
他踏了一步,它又束缚着自己往后退。
陈鹤年气道:“站住!别跑了!”
他举起手掌,冲它喊道:“有这契约在,你还能去哪儿?”
鬼被他“威胁”着,站在了原地。
陈鹤年说道:“我也蠢,我居然把你想得很聪明,往自己身上扎窟窿,不是疯就是蠢,你以为我会心疼你么!”
“蠢货!”
鬼愣愣的,还在揣摩这几句话,它其实并不明白,他的声音明明很生气,但是他的心声却在告诉它,并不讨厌它。
并不讨厌它,但也不是喜欢它。
它能理解得更多,但它不太高兴。
陈鹤年已经走到它的面前:“我会帮你。”
鬼没有动,也没有反应。
陈鹤年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用牙齿咬破了嘴唇,有些疼,他抽了口气,立马用手指擦过唇上渗出的血。
他说道:“低头。”
鬼低下头。
陈鹤年又说:“看着我的脸。”
鬼眼睛抬起来,直勾勾地看向他,这一举动似乎抚慰到了它,让它原本的焦躁的情绪都平息了。
“别动。”陈鹤年的手指伸向它的脸,他触碰了鬼的脸,像在触碰一块儿光滑的冰,从它的眼睛划到颧骨的位置。
陈鹤年把他的血留在了鬼的脸上,黑天上染了一条红霞。
鬼立即闻到了陈鹤年的血味儿,它的眼睛顿时变得煞红,从咬紧的齿缝里吐出一口冷气,血味儿吸引着它,让它连指甲都变得更加锋利。
“别动!”陈鹤年再次警告。
鬼虽然疑惑,但没有不听他的话。
陈鹤年死死地盯着被他抹了血的位置,他的极阴之血自然也能吸引鬼身上的那条蛊虫。
虫子也能闻到血气。
它一定会忍不住的,陈鹤年笃定。
果不其然,蛊虫藏匿的身体突然钻出来,白花花的从血痕的位置冒了头。
只在一刹那,划过陈鹤年眼眸的,有鬼飘散的黑粒,还有闪过的银针,他身体没有挪动半寸,却在虫子探出头的同时二指掐针掷了出去,他的动作利落得像轻巧的风,轻飘飘吹过,而那根细针已经刺穿了虫子的身体将它钉在了石头上。
“想尝我的血,你也配?”陈鹤年俯视着地上被扎成两截的虫尸,不屑地扫了眼。
虫子克制不了,但这只鬼可以。
陈鹤年决定不计较它差点撕烂自己的衣服,干巴巴地问它:“现在冷静了么?”
情蛊消失,鬼的情绪又能回到沉静的低谷,它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点了头,接着,又以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