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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宫人随意议论此事,就算传进了皇帝的耳中,他也未曾发怒, 王上似乎并不在乎那些流言,而碧华始终认为, 她侍奉的皇帝是这世上最英勇最仁慈的王。
  每当深夜时,她会去东宫续灯,轻轻一抬头就能看见院中檐下的一个孤零零的黑影,王上总会坐在那个位置, 他身旁还会摆着一副长命锁和一把锋利可怕的剑。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太子姜鹤年生于姜武朝元年,他出生时王后就为其打造了一副长命锁,上面刻着鹤年二字,而昭平公主是个马上公主,她生前有一柄厉害的霸王剑——
  碧华每次都是轻轻地走过,续上灯火就退去院门外,她不敢惊扰了王上,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她就在旁等着,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
  而王上,只静静地凝望着院落的一角,那由红砖砌成的高墙,在沉沉的夜色之下,竟也黯然失色,东宫只有夜风的声音,那抹身影沉甸甸的,像座大山立在那里亘古不变。
  她曾听宫里的老人说,东宫院中曾种了一颗桃树,花开之际,先太子格外喜爱。
  可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王上素不喜奢靡,故而其帝王居所,竟是清冷而又空荡,毫无寻常帝王宫室之奢华气象。
  他就一直那样看着,不同于他面对宫人时的威严凌厉。
  不知是在看什么?
  也许是沉下来的天,也许是宫墙上的砖瓦,日复一日。
  什么样的东西能入帝王眼中,那样久?
  只有此时,他才会褪去帝王衣冠,像个常人,他黝黑的眼睛化作了一片深邃而神秘的迷雾。
  王上恐惧先太子,常被梦魇惊醒,深陷过往记忆,难以适从。
  碧华不认同这些话,若王上惧怕先太子,又为何要夜夜回到此地?
  在他的眼睛里,投下天上的月影时,那闪过的一抹情绪,是什么?
  可惜帝王的心思,她看不懂,也不敢窥探。
  今日也是如此,碧华在门口等了许久,直到她困了,竟然靠着门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卯时,皇帝该起身上朝了。
  她赶忙爬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前去殿中想服侍王上更衣,她小心翼翼踏上殿前台阶,忽觉脚下湿滑,低下头一瞧,顿时吸进口冷气,那地面上分明是一摊液体,初看像是水,可仔细看,那水色暗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竟是血。
  “王上!”碧华慌忙地推开殿门,瞬间就被殿中的情况吓破了胆,她尖叫出声。
  殿中烛火已灭,鲜红的血蔓延至大门,姜武文王躺在血泊中,月亮走了,只有透过窗棂洒落的微弱光线,尽管暗淡,也能瞧见他冷峻苍白的脸庞。
  姜武文王紧阖双眼,他也许躺了很久,胸膛已无起伏,已然危矣。
  碧华冲出去呼唤宫人,她慌了神,还未冲出东宫就被门口穿着官袍的人拦住,如今的御史大夫陈良大人出现在东宫门前,她跪在宫门口,惊惧间抽噎泣泪,却看见一具铁棺材抬了进去,她这才知道,在百姓和乐,盛世太平之际,姜武文王弃姜朝而去了。
  。
  左将军是提着酒壶来的,但他已不再饮酒,他易梦,梦醒之际便是从幻想中抽离的痛苦,心中太苦,太涩,不如一直疼痛着,至少能体会到活着的滋味。
  于林处理朝政日夜不休,总是逼得旧伤复发,却又不让医官近身诊治,他穿着一身玄衣,渗出了血也不过是沉了块布料,旁人不可察。
  他尽管仍和从前一样高大,威严,但他的面庞消瘦了。
  “王上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左将军问。
  二人身在内殿中,君臣仿佛交心而谈。
  于林道:“我要去办一件事,姜朝将立新帝。”
  左将军大惊,双目圆睁,他仓皇间跪下,劝道:“王上万万不可!就算是为先太子,也断不能以王上安危作赌!”
  “我做的还不够多么?”于林移下目光,问他,见左将军沉默,帝王大怒,吼道:“我可有半分对不起姜朝对不起百姓?!”
  左将军俯首,摇头。
  于林走近,立在将军身前,片刻中他平复语气,搭上左将军的臂腕,将其扶起。
  他说:“那个孩子虽有些懦弱,但能明辨是非,有你管理军部,王陈两氏谋事劝谏,也可保一世太平。”
  “我为姜朝奉献半生,也该让它为我做些什么了,我已与陈公商定,他愿助我,左卿,你呢?”
  左将军甚少近距离面圣,他曾以为这曾经英勇的主帅,如今的帝王是巍峨的大山不会倒下,可当他看清于林青黑的眼底,仿佛已经抽去了生机,他意识到,王上真的累了。
  目睹英雄陨落是一件憾事,左将军颓然,“王上圣明,臣无话可说。”他朝于林磕了头:“臣,愿恭送王上!只要臣在一日,定护姜朝太平!”
  于林不再多言,未饮酒水却酒醉,他长笑着,而后,君臣两别。
  赵阴阳留下的学术中说,人死后,三魂会兵分三路,一入地府,二守旧土,三居坟墓,可姜鹤年尸身至今未果,姜礼又于冷宫不翼而飞,如此诡异行径,只怕姜鹤年仍被玄术所连累。
  于林岂能见他漂泊在外,变成孤魂野鬼?
  他曾想招魂,派人招回赵阴阳的弟子,可招魂法阵全然失败。
  唯有一法,以鲜血祭之,让人与鬼魂结契。
  他盼着这个法子已久,日日记挂,只待那宗室子弟习惯朝堂,他便可以身上的重担托付出去。
  五年,他做这皇帝已有五年。
  皇命非他所愿,他不能再等下去。
  一夜,于林用刀割开了自己手腕,疼痛让他双目清醒,他按照赵阴阳留下的秘术,用血于东宫殿中画符阵,在纸人身上写上了姜鹤年的性命和生辰八字,于长窗两侧挂上招魂幡。
  一切备好,他摇响铃铛。
  魂归来兮——
  蜡烛照亮了整个宫殿,他跪坐在地上,在铃声摇过时,张开苍白的嘴唇,念道:“姜鹤年,我于林要与你结下生死契!你可应允——!”
  声止,只见殿中挂起一阵狂风,将阵中央的纸人吹上了房梁。
  于林死死盯着,见未得鬼魂回应,他又悲又怒,指天喊道:“你本该等着我,那个位置本来由你来坐!而不是我!”
  他粗重喘息,手指颤抖着,含着一抹决绝又期盼着,他不知该望向何处,只能愤恨地吼出来:
  “姜鹤年,你好狠的心呐!”
  “你逼着我坐上那个位子!你甚至不给我坦白的机会!”他紧咬着牙,几案上失败的画像全都飘到了地上,那一张张被涂毁的面孔,是他已经模糊的记忆,肌肉在肩膀搅动,他强撑着身体,脑袋在被冷风呼啸着一阵嗡鸣。
  他抬起头,赤红着眼:“你听见了么,求你……姜鹤年,我求你了……”
  他咬破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的滋味。
  阵印中心的白纸被血液浸湿,那纸面上再次出现姜鹤年的字迹。
  这红色的大字勒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鲜红的,刺目的。
  ——允。
  于林像从马上坠落,他抛出去的心落在了实处,他开始大笑,像个疯子,契成,最明显的是他手指上多出的一根红线,如此清晰,如此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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