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医院人来人往,休息日人流量尤其大。赵华致替她挡了下斜刺方横冲直撞的路人,说:“我现在挺方便的。”
春满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微怔一瞬,才跟上他的节奏:“你有想吃餐厅的吗?我现在订。”
“都可以。”赵华致如是回答。
请赵华致吃饭,餐厅要够档次,但好一点的餐厅大都得提前预定。
以前春满从没在选餐厅上为难,房家在餐饮行业可见一斑,房嘉恺的母亲给了她足够的权限,本地十数家高档餐厅都可以随时光临。
如今春满非但不能使用这个权限,还得在选餐厅时,把房家旗下的餐厅筛掉。
从电梯出来,春满在大脑里遴选餐厅的思绪暂停,视线盯着某个方向,怔了下,过去:“钱姐,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钱敏姿态亲近地打招呼,近期的操劳让她看上去很疲惫。
中年人手部皮肤粗糙但滚烫,春满瞧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联想到近来章啸行的休假,右眼皮预兆不好地跳了跳。
“是不是章哥?”
钱敏别开脸,抹了抹泪,说:“老章让我瞒着你,他前不久肝脏查出点小毛病,医生说是长期喝酒导致的,我就说他前几年不用那么拼,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钱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话题岔开:“那边是你朋友吧,他一直在等你,你快过去,别让人等久了。”
春满适才记起赵华致,开解几句,才跟钱敏作别:“我有时间再去看望章哥。”
从医院往外走时,春满脑内闪过章啸行为了动物园的经营频繁应酬的事。他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重度社恐。笨嘴拙舌得在酒桌上被人当成乐子,闹了不少笑话。
但他好似钝感力过剩,从没有哪一刻被挫掉劲头儿,孩童一般的执着最终换来几分另眼相看和尊重。
春满是章啸行请回来帮忙的,但事实上,春满最初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和章啸行相比,春满执拗较真的性格更不适合需要谄媚奉承的酒桌文化,有次当众驳了一个劝酒企业家的面子,场面一度闹得难看,最终是章啸行用自己罚酒的方式替她解了围。
房嘉恺说她喜欢小题大做,想想也没说错。只是说几句漂亮话,喝杯酒而已,春满却反应激烈。
后来房嘉恺的母亲借着承包园内的餐厅注资,赫京旗下的至文资本投资,动物园结束了要靠园长喝酒拉投资的局面。
但酒精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章啸行便是那时留下的身体隐患吧。
走神走得太专注,什么时候坐到副驾上的,春满都不知道。
有过放赵华致鸽子的先例,她这次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自己临时有事。
但一秒,十秒,一分钟过去了。
春满去看车窗外的景象,才发现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她疑惑地偏头,询问赵华致:“车子有什么问题吗?”
赵华致答非所问:“想回医院探望章园长就去。”
春满心说我脸上表情很明显吗,嘴上却不诚实地下意识反驳:“没……”
“还要跟我客气到什么时候?”赵华致似乎是生气了,大力把车钥匙拔出来,钥匙碰撞挂饰发出滴溜当啷的声响,衬得他这句自言自语的嘀咕听不真切。
感情是需要沟通来维系的。赵华致父母的感情非常好,便是因为他们懂得这个道理。
不论大事小事,他们再忙也不会吝啬沟通。
而赵华致逐渐感觉到,自己的不坦诚,让他和春满看似靠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假以时日,只会不停的恶性循环。
想明白这点的赵华致把车钥匙拿高些,让她看上面挂着的小拇指粗细的求生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吐字清晰地问:“看到这个还没想起来?春满,你是一点也不记得我,对吗?”
…………
春满第一次和赵华致产生交集,是在大一暑假。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课余时间全部花在天上飞的鸟上。翻阅一本本科普图鉴,到公园、山里、河滩,分辨飞鸟的种类,观察他们的外形、习性。着了魔似的,哪怕在路上走着,每每看到有鸟飞过,能驻足盯着看好久。
暑假伊始,她便跟着一头扎进山里。
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傍晚,下着雨,天有些阴,能见度比平时要低。
春满和同伴从山上下来,在半山腰时听到了有人喊救命的声音,音量低到很容易让人怀疑是错觉。
同伴身体不适,着急下山,认为春满听错了,还说雨随时有可能下起来,还是快点下山才好。
这是一座野山,没有政府开发,也不会有人巡逻。真有人遇险,除非凑巧,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
春满在一番心理斗争后,作别同伴,循着大致方向靠过去,拨开交错的树枝查看,发现不远处有个躺靠在树上的男人时,心脏惊得突突直跳。
春满缓了会儿,才战战巍巍地过去查看情况。发现对方在动,春满心稍微安了些。
“你、你你你没事吧?”
手电筒的光在男生脸上照了照,脏兮兮的,仍难掩五官轮廓的俊朗立体。
春满有一点没骗人,她大一入学时听说过赵华致,并且在校园官博账号上看过他的照片。
春满越看越觉得这个狼狈的“假尸体”就是赵华致,越觉得像便越想确定自己这一判断,因此手电筒的光照得久了点。
直到赵华致抬手抓住手电筒发光端,有气无力地说:“我右腿应该是骨折了。”
春满才慌张地集中注意力施救。
后来春满才知道,赵华致那个暑假在家里公司实习,因公正的管理手段,损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遭到对方绑架要挟。
赵华致用碎玻璃割断绳子,原本想跳窗,但通风窗太高,他即便能垫着集装箱爬上去,往外跳的时候估计要摔断腿,索性伪造出自己跳窗逃跑的假象,自己躲在门后,趁人不备跑掉。
但没等跑远,对方很快反应过来,晃着手电筒追他。
山里下了雨,赵华致深一脚浅一脚,因为不熟悉路,眼看对方追上来时,失足从山坡上滚下去。
这才被春满捡到。
他右腿的确是骨折了,春满包里备着急救的东西,帮他做了简单止血固定后,便背着他下山。
起初赵华致是不愿让她背的,山路本就不好走,春满纤细的四肢力量堪忧,但春满只是淡淡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没给他争论的机会,连拖带拽地把人弄到背上,扎着马步深吸一口气便顺利把人背起来。
赵华致沉默时间之久,让春满怀疑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意识清醒比较好。春满“喂”了好几声,才听到他的回应:“我差点被你吓晕。”
“你应该庆幸我力气比较大,否则你就在山上待着吧。”春满怕他精力不支昏过去,下山这一路都在跟他说话,为了刺激他回应的意识,说话的情绪不算和气,“我听着你说话时气息挺足的,怎么求救时声音跟蚊子似的,要不是我耳朵尖,好奇心重,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