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云翳散开,一缕微弱的月光越过窗户,照到于定安那张灰白枯萎的脸上。
  于术感应到光亮,睁眼的剎那看到了一颗眼泪从爷爷的眼眶涌出,落在他脸颊如同冰凌刺破血肉嵌入骨缝。
  爷爷在痛恨养了几十年的孙子没跟他站在统一战线,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丝挣扎?于术眉心的恐惧、不安,以及身体上的不适依然存在,可精神状态莫名平静了下来。
  于定安的手收得更紧,于术大脑已经有些许缺氧了。
  于术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江禹怎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明明之前半夜抓他手都能发现,今晚的动静完全传不进他耳朵。
  等下!
  月光!窗户!
  于术猛然反应过来,门开不了,窗户试一试,说不定有能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潜能,于术不顾地那么多,对着于定安那双滑溜溜且腥臭的手又咬又扯。
  “你不准查,你猜不准查!”于定安恶狠狠重复道。
  他强行把涌到喉咙的呕吐物咽了回去,终于扯开了爷爷的手。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撑起身子,将所有希望投入到窗户上,酸软的手抓住窗沿最后一搏。
  湿腻的空气意外涌了进来,灌进于术肺里,让他如获新生。
  他已经不考所在位置有三米多高了,直接翻了出去,摔成折骨头躺两三个月医院总比这样糊里胡涂没了要好。
  迎接他的并不是全身扩散后钻心的疼痛,而是轻微的人体跟空心竹筒碰撞声。
  房子消失不见,银白的月光落在漆黑湖面瞬间碎成了数不清的鳞片,而他在竹筏上。
  于术看着周围奇怪的景色,陷入更深层的不安。
  他看不清湖的边界,放远看去只有糊成一片的漆黑,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嘴往里吞。
  竹筏自动飘着,不知去往何方。
  于术已经连用手划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必须先休息一会儿。
  就当他恢复了些力气的时候,竹筏已经靠岸了。他这才发现,那是张家荒废的老宅子,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村西。
  “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家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注:引用自粤语童谣《落雨大》,歌词有所改动。)
  瘆人的粤语歌声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来。
  于术瞬间从头凉到脚。
  而且他记得原歌词不是这样唱的,应该是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注:引用粤语童谣《落雨大》原歌词。),人物变了,卖的东西也变了。
  于术腿软了也不敢待着不动,家是回不去了,万一江禹还是察觉不到而爷爷又在守株待兔,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于是他慌慌张张的顺着记忆往出村子的方向跑。
  他冲过老宅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依稀月光下院子里有个穿小洋装的卷发女孩站着看他。
  他们视线碰撞时,歌声还在继续。
  只是,少女的上半身滑了下来落到地上,她的下半身还稳稳的站着。
  落在杂乱草地的上半身,还在唱歌:“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着穿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
  第14章 山村古尸(十四)
  江禹睡到一半心慌惊醒了,翻个身发现于术没了人影,床底下和厕所他都看了眼根本见不着踪迹。
  他鞋都忘了穿就急匆匆跑了出去,脚掌落在实木地板的啪嗒声连续密集,在走廊回荡。
  楼下乌灯黑火,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整座房子安静的可怕,他赤脚跑步的声音很大,路过于桓房间门口于桓不会听不到。
  不良预感在寂静中生长发芽,江禹折返回去二楼,把于桓房门敲得砰砰作响都没回应。
  果然,兄弟俩都出事了。
  江禹回到房间打算准备符箓去解决问题,然而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信号清零。
  鬼怪可以影响人,反过来鬼影响的也只能是人,手机没信号,或许他拿在手里的根本就不是手机。
  于定安回魂没这么大本事,影响他的难不成是何玉嬅。
  但何玉嬅的立场听明确的,要是想对他下手虽然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有很多机会。他们调查当年的真相,还给她找全尸身,而她还帮过忙,于情于理都不会阻挠才对。
  不是何玉嬅的话情况就更糟糕了,还有更深的隐情。
  就当江禹要用符驱散影响活人的阴气时,他又感觉到一切恢复如常,同时门外传来于桓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江禹,我看到院子有棵树,但那棵树,我五岁的时候就砍了。我哥没事儿吧?”
  江禹大开房门,让于桓房间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你哥不见了。”说着,江禹扭头看了眼,窗外根本什么树都没有,可于桓慌乱紧张的模样完全不像撒谎。
  于桓脸上的血色掉得更加干净,日光灯映在他脸上就像落在白纸一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禹:“他去哪了?”
  “我去找他,会让另外两个道士过来,你在家别出去。”
  等另外俩道士来的闲工夫江禹写了好几张符箓,房子中心轴为核心,按八卦阵排布贴上基础符箓。于桓五行缺木,而于定安火命五行缺水,江禹就特地加了几张防护作用的符在巽和离的方位。
  江禹跟小道士详细交代了三次注意事项才出门,于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就够让他难受懊悔的了,要是于桓再遇到意外状况,传出去了他江禹这名往哪儿搁。
  江禹出门之后有些惊讶,室内看不到的树,出来居然看到了,而且他清楚记得于术家这位置没种树,看来这就是于桓刚刚说的被砍掉的那棵树。
  要是时间允许,他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颗无中生有的树,但一想到于术可能身处危险之中,他不得不加快速度把人找回来。
  江禹朝夹在食指中指之间的符箓吹了口气,霎时间燃起亮堂的暖金色火焰,那火焰萦绕在指间却灼烧不到他。
  还好于术还带着那块永生结。
  那是师傅送给江禹护身用的,能净化身边的阴气煞气,还能被感知,燃料的符咒让江禹感知到了于术的大致方位,村西的方向。
  江禹踩着睡衣人字拖就冲了。
  上下分尸的少女边唱歌边诡异的笑,于术差点要被吓尿出来,他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往后退着逃跑的。
  可无论于术怎么后退,那歌声如影随形保持着相同的音量大小,他又不敢睁眼,怕睁眼就看到
  少女的上半身朝他爬过来。
  石头把手掌搁得生疼,湖风阴冷刮在身上钻入心肺,还有逃不开躲不掉的歌声。
  他从未试过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此时此刻,他最大的希望已不再是江禹来救他,而是能晕死过去,没有意识就不必再经受这种心里上的百般折磨。
  只可惜事与愿违是常态,害怕钻进神经细胞,随血液呼吸走遍全身,无时无刻不刺激这他,他根本没办法晕死过去。
  于术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可能十米二十米,也可能一直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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