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对方的眼神太真挚,黎昀顿时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我想想从哪里说起。”
时恪道:“从第一张,那盏路灯。”
“那会儿刚到法国,我拖着行李箱在路口找房子,”黎昀声音很沉,像是真的在说故事,“可能只是觉得天快黑了,想留下一点光。”
时恪牵住他的手,“第二张的夜景在哪拍的?”
“巴黎。”黎昀说,“看他们的国庆烟花。”
“第三张,是和朋友在喝酒吗。”时恪早就将顺序内容记得清清楚楚,尝试摹清他的岁月。
黎昀眉头微皱,连自己都有些忘了,“在里昂当地的一家小酒馆,看街头艺术家表演吉他。”
第四年,在实习餐厅的后厨加班;第五年,在海岛看日落;第六年,翻到一本还不错的书……
第十一年,在回国的机场。
会画画的人都擅长构想,缺失的拼图被一点点补齐。时恪在追赶太阳的路上,与它越靠越近,“那为什么只在新年才发?”
瞳孔轻微地颤了下,脑海里出现祭奠母亲的画面,黎昀缓缓开口:“离我妈妈的忌日很近,当成纪念,终于又过了一年。”
他极力对身边人付出帮助,大部分时候并非真心,只是逃不过自我谴责,也享受被依赖的感觉,更害怕自己不被需要。
年年如此,却无法摆脱孤独和痛苦。
人潮熙攘,时恪牵着黎昀又往巷口里站了一点,游客与他们擦身而过,急着赶去前面的钟塔,等待最后的年末倒数。
冬夜起了寒风,刮得灯笼轻轻摇晃,影影绰绰间,两人的发丝落了一片雪。
黎昀撑开伞,将人往怀里带,“下雪了。”
接近零点,倒数声从不远处传来,掀成音浪。
“十!”
“九!”
“八!”
灯火照映眼眸,也框住温柔的人,时恪从黎昀手中接过伞柄,向他靠近,轻道:“那些遗憾不是你的错。”
黎昀托住他的背,眼底软得像云,心也是。
“不用什么事都做的那么好。”时恪将伞倾斜,挡住两人的身影,游人被隔绝在外。
他轻扬下巴蹭上黎昀的鼻尖,轻声道:“以后也不会再孤独了,你有我在。”
黎昀被微凉的唇瓣吻住,气息交叠,他将时恪抱的更紧,一点点含嗜温软。
随着最后一声倒数,烟花炸起,在他们的头顶散成点点繁星。
雪落满头,时恪捧住他的脸,唇畔细语喃喃:“黎昀,新年快乐。”
第76章 聊聊吗
来的时候车站空空, 回程却挤满了人。
leno在入站口,加上时恪的联系方式,他道:“等你们有机会回法国, 换我带你们玩!”
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时恪还是幼儿园级别, 有点局促,但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他带着陌生又雀跃的心情与人告别, 应该算是在寥寥无几的社交经验中迈出了一大步, 犹如树上多抻出一个枝桠。
假期已逝, 离春节还有些日子, 中间这段不得不上班的时间便显得尤为惹人厌烦。
“忍一忍, 没几天了。”
吴廷冲着镜子里的人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欣赏元旦刚剪完的新发型。
刘丛瞥了一眼, 觉得跟之前的毛刺猕猴桃没有区别, 顶多差在是三毫米的毛还是五毫米的毛, tony老师该把钱退给他。
“已经很幸福啦,你看看人时恪, 都快过年了还歇不下来。”周知知捧着杯子摇头。
刘丛上次给人灌酒灌得太猛,听见这名字就觉得愧疚,他问:“小时干啥去啦?”
“郑老办公室。”吴廷说。
跟东越千华的会议时间已经定了, 郑元来和时恪说这事儿的时候,还在疑惑他怎么一点不惊讶。
“电影最快也得后年才上, 也不知道急什么。”郑元开窗换气,暖风吹得他嘴干舌燥的,“不过这样也好,你到现场去听听, 再决定要不要接。”
时恪点了点头,盯着窗外出神。
这几天黎逍不太安静,没事就发两条消息,说赶紧推了这活。
他不太明白,即使山道推了,难道就不会有其他公司跟进吗,对于黎逍来说,他该摆脱的不是这部电影,而是黎延君。
临到会议当天,时恪都没把这次的电影项目告诉黎昀。
事关舒姝,再加上与黎家僵硬的关系,他不想引起对方过度担心。这项目推肯定是要推的,但是得先弄清来龙去脉,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偷片子”,能不能把东西拿回来?
山道一行人上了车,赴会的只有郑元,时恪,和他的组长赵寻音。
地点就在东越千华工作室,明城这地方适合搞文化经济发展,各大类影视文娱公司都在这处,再不济也得弄个分公司。
天色将晚,车内亮起屏幕蓝光,黎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liyun:下班了吗。】
【liyun:今天我有事回去晚点,冰箱里有新做的牛肉盅,记得热热再吃。】
【liyun:之后录个指纹吧,不用每次都输密码。】
黎昀经常跟他报备行程,通常这种时候,时恪也会回复自己的。
今天有些特殊,他隐瞒了一部分内容,只回复道“好,还有个会议。”
收到消息,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黎昀扶着方向盘打了个弯。车轮底下碎石和雪掺在一起,碾出声响,城郊路牌显示着“前方800m 松泉陵园”。
阴沉的云盖下来,侧视镜里的黎昀眼底深黯,漆黑如墨,面部轮廓被显得更加硬朗,浑然不见半点情绪。
这处墓园应该是明城地价最高的,每年的维护费林林总总就得好几十万。
穹顶之上,鸟雀飞掠,碑林静静站立在晦暗天光中,铺了满山。
黎昀步行至白墓前,皮鞋蹭上雪泥,沾在墓石一角,他用纸巾细细擦净,蹲下身,在碑前放下一捧红果冬青。
寒风轻缓,额前发丝坠落遮住了眉宇,他眼眸半阖,静静开口道:“回了,以后应该不走了。感觉在外面,好像也没那么自由。”
“等过完年,就准备餐厅开业的事。”
其实,黎昀不太清楚该怎么和母亲交流,记忆太久远,快要忘了是怎么说话的。
自小和舒姝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她喜欢四处采风,一年里大概只有几个月是在家,但每次回来都带各种当地的小礼物。
“还有,我谈恋爱了。”
在乌城拍的那张照片被调出来,人影如画,黎昀的眉头渐渐松了。
如果不是时恪担心露馅,他大概直接设成屏保,“是不是很好看……我都想结婚了。”他放轻语气,“下次带他来见你。”
路灯下的身影站了起来,昂藏,挺拔,与十五岁时的少年身形截然不同,唯一清晰未变的,是脑海里抹不去的记忆。
舒姝明明是个如此大胆,恣意,不守常规的人,她视摄影如生命,却为了黎延君放弃创作,在死前选择烧毁所有作品,不曾给人留下一点念想。
黎昀既恨他,也恨自己,还恨……母亲。
大概舒姝也没想到吧,黎昀就站在下面,寒风刺骨,血却是滚烫的。跳楼的死状都不太好看,乳白色组织迸溅在裤脚,和殷红的软块混成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