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符晓倒是想跟余堇说话,但余堇的眼神太冷,她只能把话憋回去。
  谢君瑜和余堇坐在一起,她看得清楚,余堇的左手放在腿上不断捏拳放开,往嘴里塞饭菜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谢君瑜想起林西的话。
  余堇现在是不是在不安?
  谢君瑜握住余堇的手,强硬地挤进她的掌心,无声安抚。余堇眼神荡了下,落在谢君瑜抓过来的手背,她缓缓张开掌心,再以更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收紧。
  吃完饭符晓还想留她们,这次不用余堇开口,谢君瑜替她回绝。
  晓晓,有个数据库卡我很久了,过几天就得用,余经理说替我看看,时间确实挺紧的,不然我们下次再约?
  符晓再舍不得,也不好耽误谢君瑜的工作,她要叫司机送她们,谢君瑜看余堇脸色还是很不好,再一次客气回绝。
  余堇的车没开过来,还停在写字楼那儿,谢君瑜直接在手机上打了辆车,在输入目的地时,余堇家小区的名字才输好,余堇忽然伸出根手指,哐哐全给删了。
  陪我走走吧。
  两人去了一片人工湖边上,正值傍晚,很多中老年夫妻出来散步,还有遛狗的。
  余堇揣着手慢慢走,狗狗眼蔫蔫的,就盯着地上,也不怎么看路,好几次都快撞上人家了,多亏谢君瑜把她拉开。
  余堇这人,表面上看着明媚热烈,实际上蔫了吧唧,家里一团糟。不会做饭,很少打扫卫生,在家最爱的姿势就是瘫着,瘫沙发,瘫电竞椅,只要是松松软软的地方,她都能瘫。
  但偏偏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明媚有明媚的魅力,颓废又有颓废的魅力,好像往那儿站着也好,瘫着也好,总能吸引到某些簇拥者。
  余堇招男人,谢君瑜知道,在招女人的那一小部分里,尤其招妹妹,谢君瑜也知道,谢君瑜还知道,其实余堇最招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
  余堇最招狗。
  余堇在前面丧了吧唧地走,后头就跟着几只没栓绳的宠物犬。主人在后头叫得再大声,那几只狗也像是碰上了同类似地,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其中有一只栓了绳的金毛像是认定了,死活不肯走,绕着余堇跑两圈,狗绳直接缠上余堇的腿。
  余堇一绊,险些栽倒,谢君瑜眼疾手快去拉,余堇栽进谢君瑜怀里。
  深秋日头下去得早,现在这时候早没了晚霞,只有半灰不黑的天缀着几盏黄白色的路灯。傍晚风大,余堇扑过来时,恰好有阵急猛的风从谢君瑜背后刮来,谢君瑜被那风推了下,把余堇抱得更紧。
  两人将近十厘米的身高差,贴近的时候,最适合接吻,此刻余堇因为绊脚受惊而抬头,谢君瑜又因怀里多了个人而低头,两张脸相距毫厘。
  十厘米的身高差,果然最适合接吻。
  谢君瑜感叹完就立刻放开,满脑子杂念被狗血两个字侵占。
  余堇把狗绳绕开,见那只金毛吐着舌头喘气喘个不停,她干脆蹲下来狂摸大狗头。
  主人好说歹说一大堆,金毛充耳不闻,一个劲把脑袋往余堇怀里钻。余堇忍不住笑,几分钟前还蔫了吧唧的狗狗眼恢复光亮,谢君瑜看着她和金毛贴在一起的样子,不得不感叹余堇真是对得起狗狗眼三个字。
  可惜金毛被主人强行拽走后,那双狗狗眼又渐渐耷拉下去。
  谢君瑜以为走走吧的含义是谈心,结果余堇这人真的只是走走,全程一个字不说,就闷头在那儿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快一公里,路过一张长椅,谢君瑜把余堇拉过去坐下。
  我说的是陪我走走。余堇站在长椅边不肯坐。
  谢君瑜一屁股坐下,懒得管余堇的咬文嚼字,余堇你幼不幼稚。我累了,走不动。
  余堇没立刻坐下,而是去一边的便利店买了冰杯。她用力戳开封膜,直接用手拿冰块嚼。
  嘎吱嘎吱
  谢君瑜光是听都觉得脑仁疼。
  好在余堇此刻吃冰的状态还算正常,不是交友会那晚的机械。
  余堇一下子含了两块冰进去,冻得她呲牙咧嘴,嘶哈嘶哈了老半天。谢君瑜看得好笑,摸出纸巾递给她。余堇不要,非凭着自己的努力把冰块嚼烂。
  谢君瑜笑容稍敛,余堇就是这样,总在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上坚持。
  余堇私下颓废随性,可又遵守着一些很荒唐的小秩序。
  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谢君瑜总能看到,每天早上,余堇一定要先穿左脚的袜子;吃汉堡一定要将生菜放在最上面;嚼冰块要数着嚼,一定要是双数;进嘴的冰块绝不拿出来,再冻也要撑着吃完;写字只用0.5mm的笔,带钩的笔画通通都改成直线。
  余堇是个怪人,谢君瑜早就知道了。
  吃了这么多年的冰,你脑子竟然还没坏掉,真是奇迹。谢君瑜忍不住吐槽。
  嘴里的冰块已经咽下,余堇没接着再吃,她咯咯笑两声,忽然用又轻又淡的声音回应:谁说坏掉的一定是脑子了?
  余堇晃晃冰杯,往谢君瑜那边递。
  谢君瑜嫌冷,不想吃,可余堇似乎又开始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坚持,她追着谢君瑜的脸,再晃晃冰杯。
  怪女人。
  谢君瑜在心里骂一声,含住一块冰。
  深秋的傍晚好冷,空气冷,风冷,哪里都冷,更别说嘴里还含着一块冰。谢君瑜紧了紧外套,想叫余堇回去,舌桥抬起,嘴里的冰块溜到更温暖的舌下,很快化成一滩水顺着食管下流。
  冰冷一路畅通无阻,从喉头,到肺腑,把大半个身体都占领,其中战况最惨烈的是心脏。
  心脏坠进冰渊,冰刃横贯正中,它被钉死在冰渊最深处,每一次收缩都是裹着冰霜的疼痛。
  因为太冰太疼,所以心脏的跳动日渐萎颓,血红被冰封,表面爬上一层冰蓝的霜,然后血液变黏稠,生机变枯萎。
  谢君瑜被冻得发麻,可她去看余堇,腮帮鼓鼓,依旧含着两块冰呲牙咧嘴。
  谁说坏掉的一定是脑子?
  坏掉的,也可能是心。
  第26章 假霸王,真虞姬
  深秋难得的艳阳天, 很暖,又赶上周末,谢君瑜脱下臃肿的厚外套, 只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浅蓝色毛衣。她把衣袖随意挽到手肘,抱起被子上了天台。
  她喜欢太阳的味道,尤其是把太阳锁在被子里暖烘烘的干燥气息,像刚收割的干净稻草在阳光下散发的香气,还带着一丝又淡又甜的味道。
  慵懒,惬意, 闻上去就安心。
  谢君瑜晒好被子没急着下去, 她伏在高台的栏杆边,安安静静地汲取太阳的能量。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谢君瑜拿出来看的时候,还以为被太阳晃了眼, 她竟然在聊天界面顶端看到了妈妈两个字。
  『钱还够吗?』
  谢君瑜自嘲一笑,是了,难怪会收到妈妈的消息,每三个月, 妈妈会像个机器人般自动触发这一句问话,而自己也会机械地回上两个字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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