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才一步,她疼得半跪下去。
  脸上已经全湿了,被风一吹,像正受着凌迟。
  想要解脱的人站在礁石上高高在上,被痛苦铸就的高墙铁壁困住的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
  可是下一周目里不会有我了,姐姐,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她曾希望余堇为她疯魔,希望看到余堇痛苦,看到余堇跪在地上乞求无门,可最后全都错了对象。
  是她痛苦,是她乞求无门,是她疯了。
  因为余堇,疯了。
  谢君瑜眼前一片模糊,她也不管衣袖早就在跪下来支撑身体的那刻弄脏了,三两下抹去眼泪,依旧一瞬不瞬盯着礁石上的人。
  可很快,眼泪卷土重来,甚至喉咙里也发出再也难控制住的呜鸣。
  余堇,我们是不是不该遇到的?是孽缘啊,我们是被佛祖一再认定过的孽缘,怎么就偏偏纠缠到这种地步了啊
  姐姐,我好痛苦啊。
  谢君瑜耳鸣不断,风声、海潮声、脑海中喋喋不休的悔声,不同声音叠加着,吵得她脊背都佝偻下去,眼泪一滴滴砸进沙滩,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想。
  恍惚间,她像是听到了余堇的声音。抬起头,她看到余堇因为心疼下意识挪过来的半步,可很快,那只脚又生生收回去。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见到你。
  余堇拍拍身上的包,硬邦邦的,里面装的全是石头。她的笑容挤开乱发,谢君瑜终于看清她的脸,干干净净,明媚温暖。
  真像当初的太阳。
  所以,下一周目,不管什么开局,小君瑜,我一定第一个去找你。不伤你,不推开你,也不骗你。
  我只爱你。
  像是害怕被留住,说完下一秒便转身一跃。
  像飞鸟,好自由。
  可她抱紧包里的石头,不肯再张开双翅。
  力竭了,飞不动了,她的双翅早已溃烂,只能一头扎进海里。
  入水的刹那,她在震耳欲聋的哗啦声中忆起被谢君瑜抱进怀里柔声安抚的那一晚
  余堇,我爱你。
  潮湿的拥抱,湿润的嗓音,彼时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就像此刻。
  冰冷刺骨的海水灌进口鼻,耳边嗡鸣渐渐要盖过海水哗啦,也即将冲刷干净她的记忆。
  哗啦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好像听见了屏障碎裂的声音,屏障之后,是谢君瑜带她看见的自由。
  哗啦
  海水好冷啊,肺腑好疼啊,疼过以后是什么呢?会是她想要的终结吗?
  终结这场周而复始的泄涌,终结此生黏腻刺骨的潮湿,终结她与谢君瑜之间旷日持久的煎熬怨悔。
  都结束吧,她真的太辛苦了。
  意识散尽的最后一刻,她捏紧拳头,摸到了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压痕。
  好浅啊,好淡啊。明明戴了那么多年,明明念了那么多年,怎么留下的痕迹就这么点啊?
  为什么都要放弃她呢?
  哗啦
  最后一声浪涌迎头砸下。
  她闭了眼。
  第65章 一条命,两个人
  咚!
  重物砸进水里, 透明的花在海面怒放,可海风刮起浪,眨眼就吞噬。
  谢君瑜失去一切理智, 双耳失聪,眼前只有汹涌的海。
  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看到眼前的浪越来越高、越来越近。
  脚踝疼到麻木,可在麻木之下, 似乎还有些许刺骨的寒意。
  姑娘!姑娘!你别再往前了!海水太冷了, 你受不住的!好心的司机一路跟来,终于拉住小腿已经整个没入海中的谢君瑜。
  司机是个四十多的阿姨, 体格壮实,看上去力气很大, 可她几乎用了全身力气,还是拉不回一味往海里扑的失心人。
  这边动静太大,不远处三个冬泳的人过来,得知情况后, 有两个游去礁石边找人,另一人帮着司机把谢君瑜拽到岸边。
  余堇余堇咳咳咳谢君瑜被压在沙滩上, 她被海水呛得不断咳嗽,但还在挣扎要去海里。
  冬泳人和司机一人一边,把她禁锢住,冬泳人直接骂出声:你都不会游泳!去了也是送死!
  十米开外的地方响起出水上岸的声音, 司机和冬泳人一时没注意, 谢君瑜挣扎甩开,一瘸一拐跑过去。
  那两个救人的费了老大劲才把余堇拖上来, 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余堇身上还紧紧抱着石头,那俩人差点把自己搭上。
  时值小年,家家团聚,可在冰冷的海边,无人在意的混乱在这里上演。一人躺着,一人跪地,另有四人手忙脚乱。
  谢君瑜按在余堇胸口,全身紧绷着做心肺复苏,她仍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此刻余堇苍白湿润双眼紧闭的脸。
  为什么还不醒呢?为什么不肯再看她一眼啊?她做错了吗?她们之间不是只差一点点吗?阴阳两隔,这还算是一点点吗?
  余堇,你要我死吗?
  余堇,你要我死吗?
  余堇,你要我死吗!!!
  五感终于回归,她痛哭出声,浑身脱力,心肺复苏再按不下去一点。那几个冬泳人赶紧把她扯开,接着做心肺复苏。
  司机看着这一幕也冒了泪花,她把谢君瑜抱住,不住安抚:姑娘,我已经打120了,没事的没事的,你你坚强一点,你姐姐没事的。
  谢君瑜还是一眨不眨望着余堇的脸,手里握着的沙握到发抖。她哭得撕心裂肺,却被海浪声吞个干净。
  三个冬泳人轮番上阵,终于让那双眼睛睁开。
  醒了醒了!
  谢君瑜跪爬过去,动作间身上沾上的沙子簌簌一路掉。
  余堇还在咳嗽,痛苦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现在浑身无力,刚想侧下身省点力气咳嗽,一片潮湿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腰上的手用力到发颤,耳边听得一连串痛哭着的怨恨。
  我恨你我恨你
  声音恨到嘶哑发颤,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救护车终于赶到,一路疾驰把人拖回医院。
  周沫接到谢君瑜电话后的十五分钟内,和林西前后脚赶到医院。两人在医院门口遇上,话都来不及说,奔去病房。
  明明和谢君瑜在两三个小时前才见过面,周沫再次看到她时,差点不敢认。
  全身都是沙粒,下半身还在滴水,蓬头垢面,血目裂唇,像是困在坑里好几天刚刚才被救上来。
  君瑜你周沫眼睛一下就红了,把谢君瑜抱紧了才去看床上的余堇戴着氧气罩,眼睛闭着,脸色比墙灰还白。
  林西比周沫理智,看出来谢君瑜不正常的脚腕,让周沫先去陪着处理一下,余堇这边她来看着。
  周沫拽了一下,没拽动。
  谢君瑜不肯动,始终呆滞地盯着余堇的脸,那双血红的眼睛像是下一秒就将爆裂,叫人见之生畏、再见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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