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炷香后,阮葵撑着脑袋道:“讲得很好,但没怎么听懂。”
  她压根儿没听,她才不要听元献这呆子在这儿显摆,况且她今日也不是真来补习什么课业的,她就是故意来打搅他的,好让他没法儿休息。
  “无妨。”元献却温声道,“我再讲一遍。”
  又是半炷香后,阮葵又是撑着脑袋:“讲得很好,但我没怎么听懂。”
  元献看她一眼,撇了撇嘴,又道:“我再讲一遍。”
  半炷香又半炷香,元献嘴都讲干了,她还是撑着脑袋说没听懂,还越说越摇头晃脑、阴阳怪气。
  元献早就知晓她是故意的,被戏耍到这会儿才有些受不了,将纸笔拿来,轻声道:“既然听不明白,那便抄吧,多抄几遍自然便明白了。”
  她往桌子上一倚:“我不想抄。”
  “这样也好。”元献将纸笔放下,又道,“你不愿意学,夫子检查你的课业不过,便会去与大姨夫说,姨夫知晓你不爱上课,便不会再叫你上课,你便能日日在房中待着学学刺绣女红了。”
  阮葵拍桌而起:“死呆子,你敢威胁我!”
  “我没有。”元献垂着眼,“我只是帮你指出一条更好的路。”
  “谁要你操心!你少管闲事!”阮葵又一屁股坐回去。
  其实这呆子说得不无道理,她这样听夫子的话,就是害怕夫子在父亲跟前说些有的没的。她是不喜欢读书,但她更不喜欢绣花,她总觉得要用那样细的线在布上绣那样精细的花,就是绣娘师傅想谋害她。
  “好啦。”她将纸笔一推,“我差不多听明白了,不用你再讲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你既说已听明白了,便解释解释‘击鼓其镗,勇跃用兵’是何意?”
  “嘿!”阮葵直起身瞪他,“给你个台阶你就往下去,不要给我蹬鼻子上脸!”
  他不紧不慢将她推开的纸笔又推回去:“既然说不明白便抄写,否则夫子问起你要如何应对?”
  “不用你管。”阮葵别开脸。
  “又要插科打诨过去?可夫子可不是好敷衍的,他上回询问落水之事便跟我说过,说你不是读书的料子,不如要你早些嫁人伺候公婆为好。”
  阮葵惊得瞪大了眼:“那个老头日日说些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竟然这样说?”
  元献哪儿知晓?方才那话是他胡诌的。
  他没确认也没否认,只道:“总归,你要不要好好看看书?”
  阮葵瘪着嘴看他两眼,默默拿起笔,安安静静在纸上鬼画符。
  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绣花,但要她去伺候什么公婆夫婿,她宁愿读书读到口吐白沫,绣花绣到双眼全瞎。
  元献终于可以坐下歇一会儿,可见她愁眉不展,没多久又心疼起来,差点儿要夺了她手中的笔,可转头一想,能安安静静读会儿书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便作罢,只是安抚一句:“先抄一遍,抄完我再与你讲一遍,应付夫子便没什么问题了。”
  “哦。”这一打岔,她忽然想起来,她今日不是来教训元献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元献教训她?她一下又要拍桌闹了,可突然想起方才的话,又坐了回去。
  她不是不想嫁给元献那呆子,她是谁也不想嫁,虽然读这几个字并不能让她不嫁人,但是能在学塾拖一时是一时,总比现在就谈论婚事好。
  “抄完了。”她老实抄一遍,推到元献跟前。
  “在纸上写上你的名字,到时给夫子一看,即便是他问的你答不出来,他也不会生你的气。”
  她狐疑看他一眼,拽回纸张一个个写了自己的名字,嘀咕一句:“死呆子,还挺机灵。”
  元献当做没听见,偷偷将那张抄写着击鼓一篇的纸藏在了书下,而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又将先前讲过的又讲了一遍。
  “听明白了吗?”他问。
  “嗯。”阮葵蔫儿吧唧,没精打采。
  元献正瞅不知该如何劝她,便听荷生站在门口喊:“午膳拿来了,少爷现下要用吗?”
  阮葵眼一下亮了,反客为主:“我都快饿死了,还现在用不用,赶紧拿进来!”
  荷生见元献都在自觉收拾桌子了,没再过问他的意思,直接将食盒拿了进来,端出饭菜往桌上放。
  阮葵毫不客气,也不管元献,拿起筷子端起碗便开吃。
  没吃两口,她忽然想起今日的目的,眉头微动,瞅准元献筷子落下的方向,抢先一步夹走那根鸡腿,狠狠咬一口,摇头晃脑道:“欸,不好意思,我先夹到了。”
  元献看着她没说话,这鸡腿本来就是要夹给她的。
  第5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无妨,你吃吧。”他又要去夹肉丸子。
  阮葵一个眼疾手快,又抢了去,又是摇头晃脑:“欸,不好意思,又抢到了。”
  这也是他打算给她夹去的……
  元献有些无奈,他似乎的确有些多管闲事了,在吃饭这件事上,阮葵不需人操心。
  他拿着筷子默默朝菘菜那儿去……又来。
  “又抢到咯。”阮葵又从他筷子下面抢走了菜。
  他无奈看她两眼:“你不是不喜欢吃菘菜吗?”
  “谁说的?我可不挑食,我什么都爱吃。”阮葵将桌上几盘菜全倒进一个盘里,端起盘子就吃,没给他留一口。
  元献看她一眼,默默端起光秃秃的米饭,思绪已飘远。
  他知晓她能吃,但不知晓她这样能吃,他正在心里算,他以后每月得挣多少银子才能养得起她。
  阮葵是挺能吃的,但她没这样能吃,她就是要饿死元献!
  那一大盘小山一样的菜吃完,她的肚皮鼓起来了,连上衣都被微微撑开一些。
  元献看一眼她的小肚子,皱着眉头问:“你难不难受?”
  “不难受,我才不难受!”她头一扭,就往他床上去,蹬了鞋子往上一躺,“我困了,你这里好热,你过来给我摇扇子。”
  “少爷,小的来吧。”荷生方才一直在外面悄悄看着,他也知晓阮葵能吃,也不知晓阮葵这样能吃。
  他长这样大,还没见谁吃这样多过,便在外面看稀奇,这会儿听见里面说话,刚好进门去。
  不想,元献却道:“我去,你收拾桌子。”
  荷生年龄太小,不能明白他,只见阮葵欺负他好多回了,他仍旧巴巴儿地上赶着。荷生觉着,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元献已开开心心坐去床边的小凳上,高高兴兴给阮葵扇风纳凉了。
  阮葵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方才又学了那样多东西,这会儿躺下闭眼便睡着了。大概是肚子撑得实在不行,睡梦中,她无意识将裙子上的系带解开……
  元献一惊,急忙拉开薄被,将她微微露出来的肚皮遮盖住,而后坐回凳上,继续给她扇风。
  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窗外树上的蝉鸣个不停,元献也有些困了,靠在床架子上,眼缓缓合上,手上的扇子却未停。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听见啜泣声,恍然睁眼,却见阮葵满脸泪痕。
  “怎么了?你怎么了?”他急忙放下扇子,俯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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