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谈铮压下眼神,盯着她左手腕上明显的肿胀,很轻地叹了一声。
“上车吧,车上有常备药。顺便,我送你回家。”
现在的情形,祁纫夏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她默许对方带自己到后排,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
“自己涂,还是我帮你?”谈铮问。
祁纫夏当然不可能选择后者:“我自己来。”
谈铮意料之内地把药油递给她,自己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你家还是住仁化路?”
祁纫夏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拧瓶盖的手顿了顿,“你记性真好。”
算是默认。
药油的气味很大,车里开着空调,门窗皆密闭,祁纫夏倒出少许液体在掌心,对谈铮问道:“要不要开窗通风?”
谈铮不甚在意,“你觉得难闻?那就开窗。”
祁纫夏连忙解释:“不是……不用开,不难闻。”
落在谈铮眼里,她这急切的三连否认反应挺强烈。他分出几秒的眼神,从后视镜里瞧祁纫夏的动静。
她这会儿倒是全心全意地在给自己上药油,眼皮也不抬,和谈铮隔对角线坐着,安静无话。
谈铮没再出声打破她的宁静。
仁化路很快就到了。
这条路其实是一段很长的缓坡,老旧住宅楼林立,大部分都属于从前黎川水厂的职工住房,年头很老。祁纫夏从小住在这里,至今已有二十一年。
谈铮在路口的临时停车指示牌停下,把祁纫夏放下了车。
“今晚,谢谢了,”祁纫夏隔着车门和谈铮道别,顺手把药油递还回去,“这个还你。”
谈铮没接,“一瓶药而已,客气什么,送你了。”
玻璃瓶在掌心握久了,早就镀上祁纫夏的体温。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谢谢。”
载她而归的宾利车在夜风里驶向远方,宣示今天的偶遇正式落下帷幕。
祁纫夏随手把药塞进口袋,转身上坡,往家里走去。
她家住16号楼,算是在坡的半中间,途径社区的水果店、小吃店、诊所,以及装修材料堆了三分之一路宽的未开业社区咖啡店。
到了楼下,她刷开门禁,走了五层楼的步梯,用钥匙开了家门。
家里灯亮着,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运转的嗡嗡响动。祁纫夏坐在玄关边换鞋,李素兰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夏夏,回来了?”她眼里都是关切,“饿不饿?我煮了挂面,要不要吃一碗?”
“我不饿,”祁纫夏往自己房间走,“妈,你自己吃吧,吃完我来洗碗。”
她有意藏着自己的手腕,生怕母亲看出端倪。
但这怎么可能逃得过李素兰的眼睛,她立时发现了不对劲:“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
她拉过祁纫夏的手,瞧见腕处肿胀,心疼不已:“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没大事的,就是今天上午排练的时候差点摔倒,我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可能扭着了。”祁纫夏轻描淡写。
“要不要紧?去学校医务室看过没有?”
“看了看了,”祁纫夏搬救兵似的拿出谈铮的药油,“都上药了。”
李素兰这才稍微放心,顺手把她推进房间:“你就不要掺和洗碗了,明天在家好好休息,这几天都要格外注意,别不当一回事。”
祁纫夏点头如捣蒜。
李素兰认真检查过她的手腕,确认伤势还不算太严重,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反身准备回厨房。
“妈,”祁纫夏忽然叫住了她,“你还记不记得……谈铮?”
李素兰一愣,随即点头:“当然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没有哭着从祁家回来,就是他送你到家的。”
“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什么,就是今天学院开讲座,请来的青年企业家代表,是他。”
李素兰吃惊:“这么巧?”
不过旋即就了悟:“那个孩子,看起来就是有前途的。再加上他的家境,倒也不奇怪。”
厨房里骤然冒出一阵“嗞嗞”的异响,李素兰倒吸一口凉气:“糟糕,锅里还在烧水!”
她连忙跑向厨房。
祁纫夏掩上房门,重新审视桌上那瓶金黄色的药油。
蓦然间,她心念一动,打开购物网站,将品牌名称输入搜索栏。
跳出来的商品条目显示,同款的药油,竟然要卖六百多块。
她着实惊讶,虽然知道这点钱对于谈铮来说,大概轻于鸿毛,但莫名拿了这么贵的东西,祁纫夏还是不能心安理得。
更糟的是,她甚至没有谈铮的联系方式。
犹疑之际,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祁建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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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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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纫夏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电话铃声不厌其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无形中的声声催促。
“有事?”
祁纫夏卡着自动挂断的时间,接起电话,生硬道。
“夏夏,你奶奶最近神志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趁这周末,你过来看看吧。”祁建洲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半句客气和寒暄。
祁纫夏没立刻接话。
“夏夏,你在听吗?”祁建洲似乎很着急得到她的答复,追问道。
“……在听。”
“就明天,行吗?明天上午十点,越越、辰辰,还有你赵阿姨,会一起出门,你那时候来,免得碰见他们。”
祁纫夏在心中冷笑:他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你那么肯定我会来?”
祁建洲俨然替她拿主意的语气,引得祁纫夏极是不满,反问道。
电话那头忽然有一阵杂音。
“老祁,跟谁讲电话呢?”女人的声音远远传进听筒。
祁建洲:“客户。”
“嘁,”那个声线由远及近,“爱谁谁,反正不是你那个拖油瓶私生女就行。”
“瑞仪,说话不要太难听。”
赵瑞仪不屑道:“你自己作的孽,还不允许我说吗?我和你说好,家里的钱,一分也不许给她;家里的大门,她一步也不许踏进。你把这两项落实好,我保证再也不提。”
祁建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房门“砰”地一声巨响,赵瑞仪已经甩手而去。他顾不得别的,重新接听起电话:“喂,夏夏。”
祁纫夏简直想笑。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就在刚才,您的夫人已经明确提出,禁止我进入祁家大门,”她反唇相讥,“您想违抗您夫人的命令吗?”
祁建洲有些下不来台:“你别听她胡说……家里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一言堂了。”
他听出祁纫夏话里的冷漠,语气严厉了几分:“夏夏,叫你来的不是别人,是你奶奶。没错,瑞仪的脾气是大了点,但你奶奶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你自己算算,从小到大,她哪一年过年的压岁钱少了你的?”
打祖孙亲情牌,是祁建洲笃定的赢面。因为他知道,这几乎能算祁纫夏在祁家唯一的软肋。
果然。
在沉默了许久后,祁纫夏终于木着声音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