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回眸过去。
坠进他深邃的眼底。
谈铮是个适合深颜色的人,不仅限于衣饰,还包括环境,甚至是氛围。
这种形容或许抽象,但却是祁纫夏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得出的慎之又慎的结论。
好比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谈铮时,他穿着眼色很亮的白衬衫,明明是俊气到足够拍画报的程度,祁纫夏却心想:这个哥哥,也太端着了。
换言之,暗色调才衬他。
现下,就在这昏昧的阒寂里,谈铮领口也松散,眼里如聚了雾,紧密地把祁纫夏困锁其中。
他拢着祁纫夏的后脖颈,缓缓凑近她耳边:“夏夏……”
祁纫夏几乎屏息,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听他的梦中呓语。
一片温热从她鬓边擦过。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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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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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过去的二十七年,印象里,谈铮觉得自己其实没对别人说过几句“对不起。”
原因很复杂,毕竟他家教森严,行为做事都有规矩章法,出身又优越,很少有需要向人道歉的时候。
况且,在国外读书几年,对他的语言习惯影响不小,真需要表示歉意的场合,他往往习惯性地说一句“sorry”,至多转换成中文的“抱歉”。
不知是什么缘故,在他心里,“对不起”三个字,仿佛是个非得沉重到极点才能使用的词。
就像多年之前,他衣帽间里常年静置一套英式西装,每年都根据身高体重新裁一套,却鲜有拿出来穿的机会。
他问过孟宁为何如此,孟宁告诉他,这衣服太正式,不到非常严肃的场合,是没有必要穿上身的。
彼时的谈铮,确实不能理解到底什么才是“非常严肃的场合”。直到某天,他终于穿上那套西装,在谈竞成去世未多久的一个阴雨天里,和孟宁还有两个哥哥,站在了董事会所有人面前。
祁纫夏疑惑地皱起眉,“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和我说对不起?”
谈铮抚着她的头发,几近用气声说道:“今晚的场合,你是不是不喜欢?”
祁纫夏和他靠得很近,眼神稍微下落,就看见他领口之下的锁骨和皮肤,似乎正因为酒精作用,泛起一丝暧昧难明的红。
一束预感凭空出现,她总觉得,谈铮说出那句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时,心里想的东西,应该不是这个。
但她还是照实了说:“一开始,确实有点抗拒。但到那以后,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聊。而且你的朋友里,不乏很多有意思有才能的人,和他们交流起来,我也学到不少。”
“可我看你后半程都没怎么笑。”
祁纫夏理直气壮地解释:“那是因为我要分心留意你有没有喝酒。”
谈铮哑然失笑,再一回想,似乎果真如此。
“下次一定自觉。”他保证,声音不由得染上暖意。
药效似乎开始发挥作用,疼痛如潮水袭来的频次渐渐降低下去,刚才还因为感官失常而显得光怪陆离的世界,此刻忽然回复常态,以熟悉的温和面貌重新站在他眼前。
“今晚真要回去?”才刚好转,谈铮就忍不住说话逗她,“我这儿不也挺好的。”
祁纫夏一滞,随即观察到他来不及收起的促狭,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看来你已经不头疼了,还有功夫说这种闲话。”
谈铮捉住她的手讨饶,难得像在耍赖:“你可不能这么无情。我才刚好转几秒钟,就要撒手不管了?”
他指尖摩挲着祁纫夏掌心,顺着最深刻的纹路,一路揉捻过去,像用手指完成缠绵的吻。
祁纫夏的呼吸再度失了节奏。
和谈铮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总算明白,为何宿舍楼下总有黏糊到分不开的情侣。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未能免俗。
可是今晚到底不同,她别过脸,又轻又低地说道:“司机还在下面等着呢。”
谈铮把她的疑虑和羞赧看得一清二楚,心知今天确实不是好时机,于是预备从床上起身,说道:“嗯,那我送你出门。”
祁纫夏却把他往床上一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好好躺着。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还用不着一个醉鬼送我出门。”
莫名被归类入“醉鬼”行列,谈铮百口莫辩。可奈何祁纫夏态度坚决,他不得不依言照办,任由祁纫夏关上他卧室的房门,背影消失在愈窄的缝隙中。
从卧室里出来,祁纫夏背靠着门,在原地平复了一会儿心绪。
她发现,每当和谈铮在一起,她的行为就极容易出格。
扪心自问,今晚若不是代驾司机还等在车里,她真的拿不准,自己是否会答应谈铮留下的请求。
这太危险,祁纫夏告诉自己。
得保持理智。
谈铮的房子很大,虽然没有走遍每个角落,但就祁纫夏根据已有的线索估测,面积应该不会少于三百平方米。毕竟单从卧室到厨房,就有好长的一段路。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家。
那间陈旧但温馨的房子,面积仅仅是这里的三分之一,却是外公外婆去世前给女儿和外孙女留下的唯一不动产,遮风挡雨足够。
她识字早,也爱看书,别的孩子还在为玩具争风吃醋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囫囵吞枣地看古诗词。
某天读到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她联想到的“广厦”,就是自己家的样子。
后来现实教会她割裂,她隐约明白过来,在某些人的眼里,其实她也是“寒士”中的一员。
万幸,谈铮不会这么想。
祁纫夏坐在门口换鞋,唇角微微扬起了弧度,眼神里涟漪不断。
出门等电梯时,电梯正在上行。祁纫夏按了下行键,只以为是其他楼层的住户,一边等待,一边拿出手机给李素兰发消息,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家。
17、18、19——
20。
数字停留在此,再无变动。
电梯门开了。
祁纫夏放下手机,正欲踏进去,忽地僵在原地。
只见电梯里走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高个子男人,眉目严肃,气质冷峻,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优越精英气息,自带制冷空调一般的气场。
他踏出电梯,和祁纫夏四目相对。
“你是谁?”他上下扫视两眼祁纫夏,冷淡地问。
祁纫夏只觉得古怪,她可以确信自己和这个男人从未见过,对方却莫名其妙地上来过问她身份,实在可疑。
她防备地后退半步,没答这人的话。
那人见祁纫夏不说话,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纫夏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楼层格局收于眼底,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栋公寓,采用两梯一户的设计,此单元此楼层,只有住着谈铮。也就是说,到这层楼来的人,大概率是谈铮认识的人。
“请问您是?”即便已经猜出这种可能,祁纫夏依然保持着谨慎。
那人露出些许不耐烦,拧眉说道:“我是谈铮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