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祁纫夏……”他的声线在颤抖,“思博是我的这么多年的心血,是我的全部!”
他猝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额头隐隐有青筋迸出,“你……就那么恨我?”
祁纫夏冷了脸。
“你是不是很希望听见我对你当年的控诉?以此才好证明,我现在的行为是非理性的纯粹报复,好让你占领一个道德制高点,然后开展对我的审判?”
谈铮的脸上划过强烈的难以置信,“我不……”
“我不管你是不是这么想的,”祁纫夏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只需要你明白一点,这次的行为,是我们集团决策层的集体意志。你要说我有私心,我也认,不过如果我的私心正好与客观目标契合,岂不是更好?”
谈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呈现出一种了无生气的灰白,浓眉压着上眼皮,视线聚焦在祁纫夏脸上,用力到快把她整个人洞穿。
“你翻脸不认人的本事,实在让我自愧弗如。”他死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谈铮的五官本就偏向凌厉,这会儿真真切切沉了脸,气场足够震慑人心。
可是祁纫夏哪里会怕他,反倒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师承谈总,你就当做……我青出于蓝吧。”
撂下这句话,她不打算再和他纠缠,准备径自下楼回办公室。可偏偏手腕还被谈铮攥着,脚步也由此被禁锢。
“你放手。”祁纫夏横眉。
谈铮恍若未闻,眼神里愤恨和不甘交错,低头逼视着她:“所以前面那些天,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情到浓处的战栗和悸动、昼夜不分的耳鬓厮磨,难道是他一个人的幻觉么?那些柔软而濡湿的记忆,是他的独角戏吗?
祁纫夏没有看他,漠然说道:“你爱当什么当什么。”
她心里只想走,瞥见被他攥着的手腕,多少有些气急,用蛮力甩脱挣开。
然而下一秒,站在楼梯边的谈铮却因她的大幅度动作骤然间失了重心,脚下随即踩空。他本就在分神,完全来不及抓住任何的借力物体,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祁纫夏也愣住了。她过了一两秒才回神,错愕地看着摔得半跪在地上的谈铮。
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断折的脆响。
“谈铮?谈铮?”她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人没动。
祁纫夏下了楼梯,走到他身边,低头问他:“要紧吗?”
右脚踝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得谈铮的大脑短暂空白了好几秒。
那几秒里,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和周遭突然断了联,陷入一种迟滞的笨拙里。
他试着用手撑住地板站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筛糠似的抖。
冷汗滴滴砸在地上。
“麻烦你……”谈铮紧紧咬着牙关,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麻烦你,帮忙叫辆救护车……”
祁纫夏的声音很冷静:“还能走吗?”
谈铮僵硬地摇头。
祁纫夏的目光在他的脚腕上停驻了片刻,“等着,我去叫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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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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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川市第一医院的住院大楼走廊上,人来人往。
骨科病区位于住院大楼的九层和十层,谈铮住在九层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
他三天前被送进医院,做了初步的处理和评估之后,于入院的第二天下午做了手术,而后被推回病房。
术后,谈铮的意识清醒得很快,只是喉咙难受,暂时说不出话。等到当天凌晨时分,麻药作用差不多褪尽,脚踝处便渐渐传来沉钝的痛感。
医院的夜晚安静,除了走廊上夜班护士偶尔的走动,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寂静把人的感官功能无限放大,谈铮甚至能感受到骨头里钢钉的存在,血肉还不能接受外界强行融入的金属,时刻提醒着他不可妄动。
护士给他用了止痛泵,但是作用似乎不大,他整夜未眠,只在禁食的时限过后,在护工的帮助下,简单喝了点水。
第二天,谈铮发了低烧。
陷入持续的昏沉之中,并未减轻他对疼痛的感知,迫不得已,他恳请护士帮忙开了止痛药。
“你的家属没有来陪护吗?”护士给来他换吊瓶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等到后续出院,在家里的日常生活也有很多注意事项,你一个人留意得过来?”
谈铮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唇色苍白,“我独居。”
护士“哦”了一声,倒像是见怪不怪,“既然是自己一个人,就更要注意了。等到你出院,我们会写一张注意事项给你,自己多留心。”
谈铮紧抿着唇,艰难地点头。
那天他从楼梯跌落后,祁纫夏很快就叫了救护车来,畅通无阻地把他送进医院,并且根据他本人意愿和需求,联系了凌森。
虽说事发在新远大楼里,但是结合当时的具体情境,谈铮觉得自己说不上无辜,便婉拒了新远方面提出的代付医药费的方案,走自己的账。
由于手术排期不在入院当天,祁纫夏和医生以及凌森简单沟通过,便没在医院久留,转头回了公司。
谈铮术后的那几天里,一直没有见到她。
中间程影倒是来过一次,说是代表公司的人道主义慰问,提了几大盒的养生补品,高塔似的堆叠在床头。
谈铮望着花花绿绿的包装,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在程影准备离开时,没忍住启声问:“你们祁总……最近还好吗?”
程影好像并不意外谈铮会问这个,神情如常地说:“祁总工作比较忙,所以只能由我来探望谈总。如果您有什么话想和她当面说,我可以协调时间,安排一次视频通话。”
谈铮默然,好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过了半晌,他才语气黯然地说,“不麻烦你。”
退了烧,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医生确认过谈铮愈合得不错,于是发给他一副拐杖,让他适当活动活动,同时熟悉拐杖的使用,以便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
患肢不能负重,谈铮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走廊上十几米的路程,对如今的他,漫长得如同一场汗如雨下的马拉松。
忽然失去身体的绝对控制,是件精神折磨更甚于生理痛苦的事。谈铮举步维艰地回到病房里,沉默得像一棵风催折腰的树。
当晚,他睡得很早。
病区的晚上,患者多已睡下,走廊里走动的几乎都是家属和护士。开水房门口,有四五个人在排队,似乎彼此相熟,互相交流着家里人的病情。
也有些不相干的杂闻混居其中。
“你看见那间单人间里的小伙子没有?好像长得还蛮精神的。”
“是啊是啊,不过,我就没见他家属来过,真奇怪。”
“其实也有一两个人进出过,我听他们叫他……什么总来着。欸,不会是个老板吧?”
“算了吧,现在自己开店都能叫个‘总’了。你们想想,哪有正经大老板混这么惨?骨折住院了都没人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