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随着朱雨桐话音落下,不知哪里来的一种默契,使她们把目光齐齐对准了还未说话的祁纫夏。
顶着一众灼热视线,祁纫夏慢慢垂下眼帘,仿佛在慎重地思考措辞。
接着便举起了杯子。
“我想,到了三十岁……”她淡然地微笑,“应该就不再容易上当受骗了。”
*
几人吃完饭,又约着去唱了两小时的歌。
她们歌喉都不赖,文芝更是堪比专业级,上来就是一首阿黛尔的《million years ago》。
她唱歌的音色和平时说话不同,厚实而富有力量,一曲结束,余音绕梁,连隔壁包房的客人路过,都忍不住在门外鼓掌叫好。
徐今遥和朱雨桐大声起哄:“安可!安可!”
文芝倒是不扭捏,接着又唱了首《summertime sadness》,然后在尾声余韵里,把麦克风递给了祁纫夏。
“见过抛砖引玉,没见过抛玉引砖的。”祁纫夏半笑半自谦,“文芝,接着你唱,我可太有压力了。”
话虽如此。
她还是认真唱了一首。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
衣裳薄
……”
从ktv出来,差不多到了彻底分别的时候。
沈蔓来之前,就已经应了祁纫夏的邀请,在她家里住一晚,明早航班回去;徐今遥本打算和她们一起,可听说朱雨桐上周刚提新车,瞬间又改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蹭一蹭她的后排。
于是,祁纫夏最终只载了沈蔓,往家的方向开去。
“黎川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同了。”
沈蔓坐在副驾,侧头望着窗外景色感慨。
“我刚回来那会儿,也是这么觉得。”
“前面是仁化路?”沈蔓认出路标,“夏夏,你从前的家是不是就在这儿?”
“嗯。”祁纫夏稍微减缓了车速,对着不远处的一条斜坡扬扬下巴,“那条小路上去就是。”
沈蔓忽然问:“夏夏,那个路口能停一下吗?”
“可以。怎么了?”
“这条路上有家咖啡店,老网红了,里面的一款黑芝麻巴斯克,我吃过一次,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她自惭地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贪嘴,“如果我没记错,他们营业到晚上十点,现在去排队,还能赶上最后的。”
她说的咖啡店,正是开在路口的那家。
祁纫夏记得,她大学毕业时,那家店才开业没多久,起初生意也不火爆,没想到如今这么红火,真是要刮目相看。
她慢慢把车靠边停下,和沈蔓一起下了车,往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里面人可真多。”
还没进门,沈蔓隔着玻璃朝里看了眼,惊叹一句。
“要不你回车上等吧,我在里面排队就行。”
祁纫夏晚饭吃得多,唱歌没消耗足量,这会儿胃里正撑,索性对沈蔓说:“没事,我在这附近走走消食,你排到了给我发消息。”
沈蔓说了“好”。
仁化路这几年的变化总体不大,更多是细节处的修缮。比如两侧的路灯,亮度明显提升了不少,路旁的停车位也重新规划过,腾出了更加宽敞的行路空间。
肌肉记忆使然,不知不觉,祁纫夏再度走上熟悉的方向。
居民楼矗立在夜色里,零散分布着亮灯光的窗户。单元门前,几辆旧电动车并排停着,一只圆乎乎的流浪猫缩在其中一辆车的座位上,合眼好眠。
光阴如梭,这里一切却还如从前。
祁纫夏不觉得自己是个念旧的人。
中学时,她背诵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最喜欢那句,“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沉溺过去,无异于牵绊当下的脚步,况且回忆也会说谎,时光一润色,有些龃龉也能变得动人。
可也许是阅历增长带来的副作用,她仰望五楼某扇黑漆漆的窗户,思绪恍惚的刹那,竟也有一种飞奔上楼,故居重游的冲动。
万幸的是,她没带钥匙。
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不开启那个盒子,生死可以永远当做一个谜题。
在楼下踽踽站立了几分钟,她的兴致终于渐渐低落下去,转身欲走。
楼里忽然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随后是脚步声,混合着另一种微妙的、物体规律触地的“笃笃”。
祁纫夏脚下一顿。
单元门开,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流浪猫,它机敏地竖起耳朵,不过半秒,蹭一下冲进花丛,跑没了影。
脚步声停在祁纫夏身后。
她怔怔转过头。
和谈铮再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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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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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酽,深秋的晚上降温很快,风衣穿在身上,抵不住四面八方沁上来的寒气,叫人无端起了寒噤。
月光也黯淡,尤其和楼下的路灯相比,像个容色苍白的病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目相视了短短两秒,祁纫夏率先问。
谈铮也没有料到能在这里碰上她,一时间还有些发怔,用了好几秒来措辞:“我是一楼的业主。”
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晦暗,偏又穿了深颜色的外衣,整个人伫立在那里,好似即将和周围的寂夜融为一体。
“如果我没记错,那套房子应该挂在凌森的名下。”祁纫夏顺着自己的记忆,提出了疑问。
谈铮轻声回答:“我很早就办了过户。”
这绝不是谎言。
就在他那次寻人未果的异国旅途之后。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办手续,既不会真的入住,也没有再次售卖的打算,里面家具早就搬空,说到底不过是间空壳,和黎川那么多真正值得投资的房产相比,条件差距如天上地下。
可他还是专门抽出时间,和凌森去办好了房产过户。
时隔多年,今天,他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
同时遇到了祁纫夏。
谈铮不信天意,有时却不得不感叹,或许缘分际遇从来都发生在人的期望之外。
强求不来。
“原来是这样。”祁纫夏垂下眼眸,神情不见波动,“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说着转头就走。
谈铮在身后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祁纫夏停了停,没再转头看他:“当然是回家。怎么,谈总的夜生活很丰富,一会儿还要赶别的场子?”
她说话带刺的本领修炼得越来越精纯,但凡换个人在此,怕是都足够吵上好几架。
可谈铮更有听而不闻的本事,自动忽略了她话里的讽刺,“方便去你家谈谈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还真是稀奇,祁纫夏想,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里说的,非要去她家?
“抱歉,我家今晚不方便。”她说。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实话,沈蔓要在她家借住一晚,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谈铮过去。
但落在谈铮耳朵里,意思瞬间大变样。
“不方便?”他咬重这几个字,“为什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