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话没说完,后座就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响。
砰的一声。
祁纫夏下车,甩上了车门。
一下车就是刺骨的冷。
她今天的行程安排很紧密,上午带领公司高管去物流那边开会,下午重新实地考察码头,晚上又安排了饭局,一整天几乎没有歇息的时候。
饭桌上没人敢劝她酒,但今天上会讨论的结果似乎很不错,她有兴致,多喝了两杯,回程只能让程影来开车。
车里车外,冰火两重天,祁纫夏酒劲还没过,被温度的骤然切换刺激到,胃里猛地抽了抽。
随即翻涌上来一阵强烈的恶心。
她没绷住,弯腰就要干呕。
“还好吗?”
肩膀被稳稳地扶住,熟悉的气息笼罩上来。
祁纫夏没吐出什么,只是反胃,掩着嘴低声说:“我没事。”
她后退半步,和谈铮拉开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谈铮在她的呼吸里闻到了一点酒气。
“我有话想问你。”他平静接受了祁纫夏的划开的距离,没有贸然上前。
祁纫夏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扭头就走。
谈铮随后大步跟上,“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小区门口,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竞速似的过来,想也不想,精准拦住了谈铮。
“祁小姐,这位是您的同伴吗?”
祁纫夏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不是”卡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
“放他进来吧。”最后还是妥协,“我和他说几句话。”
保安工作了几年,深夜纠葛的痴男怨女见过不老少,既得了祁纫夏同意,便识趣地予以放行。
但没忍住多瞄了几眼谈铮——看起来也是个体面人,神态怎么这么狼狈?
大门内侧的连廊下,祁纫夏和谈铮相对而立。
“你这几天,是不是刻意避着我。”
谈铮直奔主题地问。
祁纫夏揉揉眉心,微醺的感觉挥之不去:“既然看出来了,何必还要来找我。”
谈铮显然难以接受:“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
祁纫夏凝视着他领带上的格纹,轻轻地笑:“你还想要什么理由?谈铮,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吗,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当初打赌的不止谈铮,更是祁纫夏自己。她赌一段不掺杂偏见的感情,天真地以为命运会眷顾她的青春。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许多个不曾留意的角落,天使已经为她敲响了警钟,只是那时满腔的热情堵塞了耳目,她无知且无畏,看不见前途上的陷阱。
“那是我的错,不是‘我们’的错。”谈铮深觉得心酸,“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轻易地否定掉之前的所有?而且这一年多以来,我们相处得不是很好吗?”
祁纫夏却抗拒:“这不叫很好,叫错上加错。谈铮,你还听不懂吗,我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谈铮的眼神变得僵硬。
“你说什么?”他怔怔反问,“到此……为止?”
“对,到此为止。”祁纫夏表情冷硬如磐石,“以前的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从今往后,除了工作,我们不要再有其他的联系。”
谈铮艰难地扯开一个笑,衣袖之下的手,攥紧到发痛。
“怎么能当做没发生过呢?”他轻喃的声音沙哑,“记忆骗不了人的,夏夏。”
祁纫夏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谈铮,你别这样。”
顿了顿,她没忍住说了实话:“那天我去见祁建洲,无意中听见你和谈钧争吵。你走后,我当面质问他,知道了当年分手的实情。”
谈铮一愣,“你听见了?”
“是,我听见了。”祁纫夏笑得很苦涩,“我本来以为我应该高兴,因为这至少证明,当初我喜欢的那个人,罪责一下子减轻了百分之五十,更证明了,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蠢。”
“可我高兴不起来。”
“真的……高兴不起来。”
北风又吹,把两人身上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热气吹散得彻底。
零星的灯火里,谈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空了一块,轻而易举地被冷风趁虚而入。
他听见祁纫夏继续说:“这种事情记不了账,正负没法抵消,迟到了,就不管用了。”
她抬眸,眼底弥漫着哀伤,同时却强颜欢笑:“我们不要再给彼此增加负担了。让一切回到正轨吧,谈铮。”
熟悉的母语,忽然在此刻变得无比陌生起来。谈铮的大脑运转近乎于停滞,用了百倍的时长去理解她的最后几句话,像囚徒迎接他的审判,翻来覆去,渴望从任何一个标点符号里读出最后一丝生机。
可惜,哪里还有转折。
当谈铮真正回过神时,祁纫夏的身影早已经不见,唯有刚才放他进来的保安,对他礼貌地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
除夕将至。
腊月二十九那天,李素兰搭乘高铁,回到了黎川。
祁纫夏开车去高铁站接她,母女俩先在祁纫夏现住的房子里歇了一晚,提前备了些除夕年夜饭要用的菜,第二天上午,她们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房子。
卫生清洁已经事先做过,母女俩中午简单吃了便饭,安心睡了个午觉之后,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
电视机开着,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春晚后台的最近情况,几个眼熟明星相继在镜头前露脸,无一例外的一身红,说着讨喜的新春祝福。
祁纫夏贴完春联,进厨房给李素兰打下手。
她曾经跟母亲提议,可以直接订外头餐厅的年夜饭送上门,却被李素兰回绝,说是一年就这么一回的仪式感,传统习俗丢不得。
就这么一直忙活到了将近晚上六点。
“忘记买喝的了……”祁纫夏打开冰箱,这才发现疏忽,“妈,你想喝什么?我现在下去买。”
李素兰正在洗手,闻言想了想,说:“如果我没记错,路口有家粮油店,他们的米酒挺好喝的。这样吧,妈和你一起下去。”
于是两人穿外套准备出门。
与此同时。
谈铮开着车,从疗养院的方向回来。
他原本打算孟宁接回家过年,谁知就在下午,谈铭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地出现在疗养院,说是今年携妻女岳家来了黎川,让孟宁和他们一起过年。
他女儿出生还不满两个月,襁褓里的婴儿红润可爱,孟宁抱着爱不释手,又疼惜地拉着谈铭妻子,慰问她生产辛苦。
一家人其乐融融,很久之后,他们才注意到谈铮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除夕节傍晚,沿街商铺大多早早关了门,路上行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唯有出城方向,渐有拥堵态势,喇叭声连片。
谈铮行驶在热闹的反方向,身后孑然。
途径仁化路口,红灯亮起。
他踩下刹车。
车载广播频道,主持人恭贺新春,随后切换了一首家喻户晓的新年歌曲,背景里锣鼓齐鸣,喜庆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