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谢兰仪并没有嘲讽他,许是这话戳中了她心里的痛点,她的话传到刘义隆耳边时,瓮瓮不清,不知是隔得有些远,还是她在忍泪:“可是她如果回来,算是什么?”
刘义隆无法回答,好半天才答道:“其他都是假的,留一条命在,才有希望。”
谢兰仪不语,刘义隆手放在她丝衣的外面,能感觉到温暖,很快,她翻过身,面对着刘义隆的脸,彼此看不太分明,唯有两双眸子,在帐外的烛光中有些暗暗的反光。谢兰仪道:“北伐,可不是容易的事。”
刘义隆受到鼓舞一般,在枕上点点头,说:“我知道。不过如今算是个机会,拓跋焘正在与柔然酣战,前面我们资助北凉、吐谷浑和盖吴的时候,也打探到了他那里的一些军情:他虽然号称雄师百万,但是内里勾心斗角也是不一而足,我看拓跋焘早已经是疲态丛生,他手下的军队也未必肯给一个残暴的君王卖命。”
谢兰仪想了一会儿才说:“但他所向披靡,也一定是有原因的。要打胜仗,需下知地之理,内得其民之心,外知敌之情。前两点或能做到,可对手究竟怎么样,只怕我们所知也不确吧?”
刘义隆说:“可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我所求不高,还是收复河南四镇而已。他占他的晋中和陇西,我也不敢奢望。如果能赢,除了让河南的遗民能够重归故国之外,我也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本,到时候,请他放归兰修……”
他沉沉地构建着梦想,所求不奢,应该能够实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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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仓皇北顾
结局已经不用写大家就知道了,不过还是打算解析一下过程
军事水平较渣,军事内容冷门,特别欢迎大家拍砖
另外,这一卷的内容可能会进展比较慢,如果不能做到日更,请原谅!
☆、荧惑星转
北伐的构想在朝堂上一经提出,立刻引发了争执。同意北伐的,是会稽长公主之子、检举刘义康叛变的徐湛之,还有皇帝的信臣王玄谟、江湛;不同意北伐的,是太子校尉沈庆之;处于模棱两可的,是朝中重臣、左军将军刘康祖。
一场大仗,事关存亡,两方的口水漫天盖地。刘义隆坐在上首,听他们争执得多了,却隐约有些恍惚的感觉。对手是劲敌,但不打一打又觉得对不住列祖列宗和北地的百姓。突然,刘义隆听见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你们这些佞臣!说句‘打’说得是容易,若是打败了,这个责任你们担?!”
刘义隆皱了皱眉。声音是自己的儿子——太子刘劭发出来的。刘劭已经弱冠的年纪,长得高大英俊,他是唯一的嫡子,母亲袁齐妫死时又让刘义隆甚有愧疚意,所以他深受皇帝宠信,当了十几年太子,有什么要求很少被刘义隆驳斥回来,因而说话时总有点咄咄逼人。
太子刘劭此言一出,下面一片缄默,尤其是刚刚力主北伐的徐湛之、江湛等人,因为他俩的妹妹都是皇子之妃,所以格外担心与太子生嫌隙。于是,朝堂上只听见太子一个人琅琅的声音:“父皇入纂大业,至今二十载了。我朝内一直以来方内晏安,甿庶蕃息。百姓晨出暮归,只需供给岁赋,别无徭役,一直安居乐业,四处升平。可若是罄尽举国之力维持一场大战,民氓转死沟渠不说,这些年来朝廷苦心维持的一切说不定就转而成空!父皇请勿被小人蒙蔽,生北伐的念头!”
刘义隆不由不怿,冷冷道:“太子这番话,是认定我们会输?”
刘劭见父亲生气,倒敛了些锋芒,叩首道:“儿臣不敢妄论成败,但不惮做最坏的设想。功成固然美好,但若是臣子只想着好处,而忘却忧患危机,一味怂恿陛下开战,不计后果,才是最为可怕的。”
刘义隆看看眼观鼻、鼻观心的王玄谟、徐湛之、江湛等人,轻轻叹了口气,问刘康祖道:“卿是先帝时就入朝的老臣,刚刚太子的意见,你以为如何?”
刘康祖四顾道:“陛下明鉴。北伐乃先帝时所定国策,先帝为北伐亦是征战连年,可惜功败垂成。臣以为,太子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不妨徐徐图之,等明年开春再说吧。”
刘义隆皱着眉,仿佛好笑似的轻轻弯着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么立刻打,要么就偏安。这种时机,转瞬即逝的,哪里能够‘徐徐图之’?”他面对着朝中尸位素餐的各位朝臣,有些孤独感,但也有些被激发出来的坚定。大家听见皇帝用他虽不激越,但十分稳笃而坚决的语言慢慢道来:“各位臣工,朕,也不敢像汉武帝那样,有封狼居胥的妄念。但河南百姓,盼望王师解救他们脱离鲜卑拓跋的苦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同是我汉室子民,如今在鲜卑异族的统治之下,水深火热!朕每每念及,心中难安。如今朕登极二十余载,终于等到时机:拓跋焘与柔然大战正酣,而国内却并不安泰。马上夏季水流浩瀚,我们泛舟向北,一举可攻碻磝、滑台。克此二城,虎牢、洛阳,自然不在话下。到了初冬,各路城池在我治下,守卫者相接相援,虏马但凡敢过河,便能立即为我所擒。……”
朝臣们眨巴着眼睛听着,直到刘义隆长篇大论说完了,才明白皇帝不仅一心要打这一仗了,而且早已把各个时期的长远战略考虑周详。
天平立时偏离太子刘劭那面,而众人齐声颂圣:“陛下英明!”
刘义隆并没有露出欣慰的神色,他想听到更合适的意见,可惜听不到。他想起一个人,曾经先帝入关时,他献计十策,九策中鹄;他敢于在先帝决策错误的时候,冒着他的锋镝苦苦劝谏……他被心中突然冒出来的追悔吓了一跳,抬头时目光有些茫然,然而朝堂下俱是称颂的笑脸,一个个谄媚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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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劭自然异常不快。
回到东宫,太子妃殷玉英上前迎候,刘劭烦躁地说:“你让开!”太子妃有些怕他,低头敛衽道:“是。妾见殿下不快,不知如何分忧。殿下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利的事情?”
刘劭哼哼了两声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背晦!”隔了一会儿问道:“你还不走,是有什么事吗?”
殷玉英这才喃喃道:“刚刚东阳公主府上来请殿下过府,但未曾说是怎样的事情。”刘劭斥道:“荒唐!公主府的事哪件是小事?一早就该来报给我!”整了整衣领,抹了抹头发,拂袖走了。
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只敢等太子离开了,才上前宽慰女主人:“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太子妃不要难过了。”
殷玉英换了一副神色,带着泪光冷笑道:“他嫌我,我也不是不知道。可叹我也算是大族的女郎,人都说命好——这般的荣光,我宁愿不顶!公主府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他又想着王鹦鹉那个淫/妇了。公主和他,名是姊弟,内里讨好混账的情形,真以为我不懂?”
旁人这下连劝都不敢劝了。但见未来的皇后双目盈盈,满是悲观无助的神情。
却说刘劭,翩翩然来到东阳公主的府上,他的姐姐东阳公主刘英娥笑融融过来挽着弟弟,说:“太子近日一看就是心里不痛快——天大的不痛快,到我这儿就能消解一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