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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出了显阳殿,刘义隆还是皱了皱眉,罗安又上来不知趣地问:“陛下底下去哪一宫?”
  刘义隆怔怔地盘算着,宫里千娇百媚的女娘极多,平日里图着养眼,也有几个让他耽于色/欲的。但看过、摸过、肌肤相贴,迷恋过一时,就很快丢脑后去了。此刻,心绪总归是烦乱的,想着那些嫔妃们,不是腻乎乎求着多多临幸,就是颇有自知之明地只求得些实惠,实在寡淡极了!
  明知道最不适合的地方,偏偏这会儿最想过去。刘义隆道:“滋畹宫吧。”
  罗安犹豫了一下,赔着笑脸劝谏道:“陛下今日心事重,还是找个善解语、会逗开心的吧?”
  “朕的事不用你多管。”刘义隆冷冰冰来了句,坐上肩辇径直指了指滋畹宫的方向。
  不出罗安所料,谢兰仪连一点笑容都吝啬,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就欠问一句:“咦,陛下怎么又来了?”
  可是刘义隆就是上赶着要看这张冷脸!
  他打发了罗安出去,看着谢兰仪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身上的披帛,便也转过脸看那刚刚升上檐角的一勾新月。“月色真好!”他说。
  谢兰仪瞥都没有瞥过去,任凭那月儿孤零零照着檐角的蹲兽,而是低着头道:“是。”
  “朕心里有些烦乱,想找你聊聊。”
  谢兰仪依然淡淡一个字:“是。”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刘义隆心里有些不服,见她还在那里捻自己的披帛,他便伸手上去,抚了那丝帛两下,道:“又是梅花纹的?”然后,自然而然地向上伸手揽住了披帛盖住的肩膀。那肩膀顿时一僵,闪躲似的动了动。刘义隆越发揽得紧,且把人往室内带。
  谢兰仪的步子有些踉跄,心中自然也气恼,知道他故意在招惹,却偏偏不发一词。到了寝卧,小宫女挑好灯烛,赶紧地退了出去。刘义隆却没有其他动作,反而放开手,静静地盘膝坐在榻上,对谢兰仪道:“坐在我对面。”
  谢兰仪忖了忖,提了裙子按吩咐坐下,两人间隔不过一张食案的距离,可彼此那姿态,偏生让人都觉得他们相隔得好远。
  “你怎么不问我,北伐后带不带得回兰修?”
  谢兰仪抬起眼皮,看透般瞧着面前人,冷冷笑道:“因为妾知道,陛下只是哄妾而已。”
  “怎么是哄呢?”
  谢兰仪笑道:“哪有君王为一个别嫁的女子,打一场没把握胜利的大仗?就算是貌比西施,大约回国之后,也只有沉湖一条路可走吧?”
  “我又不是勾践。”刘义隆淡淡说来,“你难道会妒忌自己的妹妹?”
  “我又不是越王后。”谢兰仪毫不示弱,笑道,“一句没根由的话,老提,多没意思。尤其,都知道是句假话。”
  刘义隆脸色沉了沉,但也没有反驳,半晌道:“你不懂。”他撇开视线,把这三个字重重地又吐了一遍:“你不懂!”
  谢兰仪无声地整理着披在肩上的披帛,把一丝一缕都理顺了,才说:“妾也不想懂。陛下的主张,未必是天子重然诺,何苦在我这儿留个话柄?”
  刘义隆道:“你自然不是痴人,每一句话都斟酌得好!之前宫里筵宴,送路淑媛随武陵王之藩,路淑媛满心不愿,而你满心艳羡,当着大家的面说:‘武陵地方好!桃源避秦,正在此处。不知我何时有此福命?’仗着她们都听不懂,以为我也不懂?就是说给我听的吧?”
  谢兰仪冷笑道:“说又有何用?”
  “是无用。”刘义隆凝眸看着她,语气陡然转折,“兰修归,我就放你同路惠男一样,随着儿子之藩,舒舒服服当王太妃!”
  谢兰仪骤然抬起眸子看着面前丈夫。淑媛路惠男,不得恩宠已久,潘纫佩枕边吹风,让刘义隆趁着三皇子刘骏到自己封邑之际,把路惠男一并送了过去。这样如黥面般的“失宠”昭告,大约也只有谢兰仪会心生羡慕。
  对面人的眼睛里,冷光闪烁,却令人看不透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旋即,他的条件也开出来了:“不过,事情要办到,总得先胜过拓跋焘。我寻思着,有些话,只有你能懂,将来有些事,也只有你能做。如今招呼打在前头,免得你日后怨我。”
  谢兰仪只觉得心底里一脉冰凉,所谓的恩宠,所看到的他的温柔,根本一钱不值。她又为自己的纠结而感到好笑——难道,自己还在指望他的真心不成?从那一日,他醉中对着自己喊出“兰修”的名字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她平了平心思,撑起自己的尊严,淡淡笑道:“陛下实在是谬赞了妾的能耐!妾和妹妹不一样,从小不爱读史籍,更不爱读兵书,所好的,不过诗、礼和琴谱而已。陛下和我谈军政之事,无异于问道于盲。想要妾捐躯赴国难,妾愿意是愿意,但也没那个本事。妾刚刚胡说,还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她态度自然,语言低调而实则尖刻,刘义隆更有了棋逢对手的快感。后宫其他女人,霎时被她衬得只是一堆粉骷髅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名势取道
  朝廷除了各郡守军,自己的队伍还要靠临时招募民丁、勇士来充实。一直反对北伐的太子左卫校尉沈庆之跌足道:“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想要伐国,而与王玄谟、徐湛之、江湛这些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白面书生相谋,怎么能不误事?!”
  可是,原来持反对意见的太子刘劭,此刻却反而不说话了。面对自己这位性格憨直的属下,他摊着手笑笑道:“陛下心意已决,我们有什么办法?”
  沈庆之后来才明白,刘义隆所遣各路军马的挂印之人,无外乎刘姓皇族:皇三子刘骏和皇四子刘铄分领东西,而江夏王刘义恭则在彭城镇守节度。太子刘劭拍着沈庆之的肩膀道:“卿是我治下的人,太子左卫一支将直取许昌和洛阳,重创鲜卑奴子,收复河南失地,靠的就是这支队伍。我已经向陛下请求,让你跟着王玄谟为副手。该节制他时别和他客气,该拿功劳时更别客气。”
  刘劭则奉诏出镇建康旁的丹阳,为此,他要了好大一支太子亲卫军伍,一概仪卫用度只比刘义隆差一点点,简直就是“副皇帝”。他得意地笑道:“后宫妃嫔,也知道此仗要紧,更知道未来天下之主不可得罪。我是个懂得投桃报李的人,有恩的,有仇的,将来都当报偿的!”
  潘纫佩在显阳殿气得发疯,见谢兰仪前来请安,她一脸峻色,摒绝侍宦和宫女,吩咐关闭门窗后才气冲冲道:“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叫陛下给太子加仪卫和兵马?如今他这力量,就是逼宫都够了!你不把你我弄死,你是不满意吧?”
  谢兰仪笑道:“我何必自己求死?”
  潘纫佩软下来问道:“我心里跳得慌!我是愚笨,实在是不明白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太子位高权重,自然不易满足。刘义隆虽然宠子,但绝不会做甘为折齿的孺子牛。他们俩若闹将起来,大约总会两败俱伤,纵是赢的那方,也将是诛心终世。
  谢兰仪心里的算盘不宜与外人闻,只能拣着能说的劝慰道:“娘娘,市间俚语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们如今舍的,不过是慷别人之慨,又有什么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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