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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署瓷
  温凌毫无迟疑,只笑道:“上高岗容易,你还敢上望楼么?”
  “敢!”她也毫无迟疑地回复他。
  温凌点点头说:“那好,换双油皮靴子、皮袄子和厚斗篷,山上极冷,雪还没化。”
  那高岗看起来也不觉得很高,没想到从枯树和松柏间的山石中爬上去费了好大劲。叔赐
  好容易到山顶,凤栖已经在喘气了,再看那望楼从山脚下看不觉得那么高,现在仰视过去,却似乎插入在幽冥的暮色深处。
  “敢不敢?”
  凤栖平了平气息,说:“敢!”
  咬咬嘴唇,提了提裙子,攀上直梯。
  两只手很快冻得通红,山风阵阵扑过来,果然是比山下又冷了许多。她背上出汗,手脚和头面偏又冰冷,手指僵硬得感觉都要握不住梯子了。
  温凌就在她下面攀爬,仰头看了看她,说:“要给你做几件带毛绒袖子的衣衫。”
  丝绵轻软,但搪不住干冷的寒意。
  凤栖脸上两道泪痕冻成了冰渣子,她不想哭,但是冷得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突然,她的手被温凌的手包裹住了,他整个人在她身后,说:“别怕,快到上面了,再坚持一下。”
  他整个人都是暖的,火炉似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踩在下一级梯级子上,呼出的热气却能喷在她后脑勺上。
  凤栖心想:要是这时候把他一推下去,会怎么样?
  下头已经高约三丈了,但要是摔不死他,自己会死得很惨不说,家人甚至国家也会被连累。凤栖只能忍着不适的感觉,机械地继续向上爬。
  望楼顶处的风,吹得她一阵摇摆,脸冷得发麻,眼睫毛都在凛冽的风里颤动不止,眼睛睁着都不容易。
  但往向远处的应州城,简直是一清二楚。
  仍能看见城的轮廓,原该平整的地面上黑黢黢、起起伏伏、凸凸凹凹的应该是人的尸体那血腥味仿佛都能飘过来。
  城楼上隐隐的哭泣声尖锐,所以传得很远,不知是不是哪一位母亲或妻子在哭战死的儿子或丈夫。
  北卢的旗帜仿佛被冻馁了似的,蔫哒哒垂落。雉堞墙上死气沉沉,覆了一层雪是白皑皑的。
  温凌兴致勃勃地指着城墙那里:“守军已经死了十之七八,还有的只怕也没有士气了。南梁的云梯和壕桥确实精妙好用,不仅可以遮挡上头的箭镞,还可以根据情势变换架梯的高度。”
  凤栖说:“那么冷的天……”
  心里琢磨着在城墙上架云梯或壕桥,得有固着的地方,而冬天恰有一件极为不利的事,会影响军械攻城。只是她有必要告诉温凌么?
  温凌没想到她弯弯绕的内心算计,只得意洋洋说:“这点冷算什么!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冷么?”
  “那么,应州节度使下一步会怎么抗击你?”
  温凌道:“我看他黔驴技穷了。”
  凤栖居高临下看了看应州城,指了指靠山的西面:“那边有环围么?”
  温凌顿了顿,才说:“有也有。”
  后面应有“但是”,不过咽了下去,眼睛眯了起来,好像要杀人。
  凤栖说:“我听说作战时不能赶尽杀绝,一旦赶尽杀绝了,里面的人知道必死无疑,则勇力胜以往十倍,必然要拼死相搏。”
  温凌说:“你说得也不错。”
  但观完远城,他下了望楼就吩咐:“叫左军多增人手,堵住应州的西南门。”
  一点罅隙都不肯留,誓要赶尽杀绝。
  凤栖不予置评,默默地裹了裹斗篷。
  下山时,温凌小心地扶着她,遇到坎坷的地方,干脆把她抱起来越过去,嘴里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你别逞强了,要是摔伤了,我还得分心。”
  凤栖心里别扭,但是无从反抗,干脆乖乖听命,只是从未直视他一眼,脸色是漠然的。
  到了营盘里,溶月已经翘首以盼了很久,一见凤栖就是眉一皱,仿佛像周蓼似的要批评她。不过看见旁边铁塔似的温凌,小丫鬟又不敢发难了,只问:“娘子回来了?冷不冷?饿不饿?您可还没吃饭呢!”
  凤栖说:“饿死了。”
  温凌默默叹了口气,说:“赶紧吃去吧。”
  他望了望自己运筹帷幄的营帐,心里默默劝自己“来日方长,万勿急于一时”,蔼然一笑说:“我今晚事情多,你自己早点休息。明日若能进城,收拾整理也很辛苦呢。”
  突然伸手焐了焐她的脸蛋,说:“真是冻得厉害了!回帐之后千万别用热水,用凉一点的温水敷一敷,涂点羊油面脂,不然明日就发紫了。”
  不由分说,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瓶面脂塞过去,威胁着:“不许嫌弃,不许多话,要是胆敢不用,明日我就抽你侍女二十鞭子!”
  凤栖握着带着他滚热体温的羊油面脂盒子,进帐篷后才摊开手看了看。
  盒子是赤玉的,雕着拙朴的海东青图案。拧开看,里面是洁白细腻的羊油面脂,带着粗劣的栀子花香。面脂已经剜去了一角。
  溶月见这是一盒用剩了的面脂,晓得自家郡主的娇贵任性脾气,怕自己无故又要垫背,真是忧惧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期期艾艾说:“娘子……娘子……用手抠的一角,也……也不算脏。要不,您……对付着用一点?”
  不然,她明天可挨不起二十鞭子。
  凤栖点点头,看着盒子里他的指痕,说:“那你先打点温热的水去吧,我先敷一下脸,真的被风吹得又冷、又疼、又干,好难受呢!”
  溶月如逢大赦,赶紧给她打水去了。
  凤栖看着被抠掉了一块的面脂,研究着他的指痕,心里想着在望楼上看到的情景。
  敷完脸后,她自然而然地也挖出一点面脂,在手心里搓匀了,涂敷在脸上。被温水润过的脸蛋又软嫩了。
  溶月看稀奇般地看着凤栖捧着脸微微出神的样子,心里想:
  郡主她该不会也喜欢上靺鞨的冀王了吧?
  第50章
  第二天,大军又是很早就出发了,应州城虽隔着两里地,但攻城的巨响仍然传到了山谷间的驻扎营地里。凤栖只觉得枕头下的地面都在震颤,实在是无法入睡,便也早早起身了。
  溶月被她的动静惊醒,含含糊糊说:“娘子,怎么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今日攻城。”
  溶月惺忪地说:“就让他攻呗。我们又帮不了忙。”
  凤栖觉得这语气与她爹爹、哥哥都像极了都是那种“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惰怠。不满地横了她一眼,不过溶月虽然竖起了上半身,眼睛还睁不开,也看不见有人瞪着她,恨她不争气。
  凤栖说:“那你睡吧,我上山上的望楼瞧瞧情形去。”
  溶月觉顿时醒了大半,睁开眼睛问:“啥?娘子要上山?!”
  “嗯。”
  “不是昨天才上去玩儿过?”侍女很是不满。
  凤栖先纠正她:“昨天怎么是上去玩的?昨天是上去看看应州城的情况,不是玩!今天也不是玩。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应州城的情况?不关心他们打不打得下来?”
  “不关心。”溶月很干脆地说,但是也一骨碌爬起来,抱怨着,“可是奴得关心娘子呀!天还没亮,外头肯定冷极了!在帐篷里烤火睡觉倒不好?要爬那么高的山?山上倒有什么样的风景,叫娘子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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