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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晾完衣服,溶月又捧了一大叠被子出来,边晒边说:“其实娘子猜错了也好的,这错得舒服!这仗打得漂亮,接下来让我们舒舒服服在城里过小日子吧。”
  凤栖听她说了半天,这会儿方冷笑起来:“打应州是容易,下一场只怕就难了。”
  “下一场?”溶月几乎要哭了,怎么还有下一场仗?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凤栖脸色肃穆得近乎凝重,半日道:“冀王又不是到应州来养老的,当然有下一场仗要打!唉,我倒希望是我猜错了!”
  节度使的府邸里还养着许多鸟儿,天气寒冷,娇贵的鸟儿需要有人移进暖房照顾,但前几天,大概是打仗凶险、受降屈辱,府中没有人照顾鸟儿,廊下就只剩了几只还勉强活着,其他都死光了。
  凤栖趁天气好,把几只鸟挂在廊下晒太阳。其中有一只黑乎乎的鹩哥得了温暖的阳光,抖了抖翅膀,先“嘎嘎”叫了几声,又“咕咕”叫了几声。
  凤栖肃穆中不由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鸟?叫声怎么又像鸭子,又像鸽子?”
  在她身边捧着鸟食的那个节度使府小丫鬟一个忍不住,回答道:“这是鹩哥,它会学其他鸟叫。”
  凤栖注目过去,笑道:“我还当你们都是哑巴。”
  小丫鬟尴尬地笑了笑,又不敢说话了,警惕地四处看了看。
  凤栖说:“大概是大王吩咐你们谁都不许和我交谈的?”
  小丫鬟脸色更难堪了,咬着嘴唇陪着笑脸,低低地说了声:“也……不是……”
  正好看见温凌穿一身锦襜褕,披着貂皮斗篷进来用餐,凤栖阴阳怪气道:“哟,大王来了,你们伺候大王去吧。”
  转身进了屋子。
  温凌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那小丫鬟:“怎么了?生气了?你们惹到她了?”
  小丫鬟唬得几乎要哭:“奴……答了王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凤栖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我问她廊下挂了什么鸟,她说了句是鹩哥,会学其他鸟叫,因为和我说了句话,就自己吓得战战的。真没意思,管囚徒也不会这么着管!”
  恃宠生骄这种,于她几乎是本能,准确地判断人心,进而准确地拿捏自己可以“作”到什么程度。
  果然,温凌无奈地一摊手:“谁说不能问问鸟雀呢!”
  转脸对那丫鬟:“日常是你照顾这些鸟儿么?去,告诉王妃,这鹩哥有什么习性,爱吃什么东西,有什么本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王妃。”
  里面传来吵架似的声音:“我又不养鸟,我要知道鸟的习性做什么?!我只是气有人小肚鸡肠、狼顾狐疑,把我当敌人的细作,处处防着管着!”
  温凌哭笑不得,挠挠头说:“谁把你当敌人的细作!你别乱想。我忙活了半天了,饿死了,今日叫厨房开饭到你这儿来的,有新鲜的狍子肉和火室(温室)出的韭黄、胡瓜和豆苗,你不尝尝?”
  “不饿!气饱了!”丢出这样一句。
  凤栖悄然从窗帘缝隙里看着他挓挲着手立在院子里的阳光下,一脸无奈的模样。
  如果他下一句硬邦邦说“不吃就不吃,随她去”,她就要稍微收敛一点,谨防他迁怒。鼠磁
  但他对溶月低声拜托:“饭可不能不吃。快,用点软话,还有你们惯常应对她撒娇、发小脾气时的法子,哄着你主子到正厅来吃饭。”
  溶月那傻丫头,抿嘴一笑:“好的,奴这就去哄。”
  凤栖翻了个白眼,正襟危坐,等着溶月来“哄”她。
  溶月“吱嘎”推开门,说:“娘子,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大王肯定不是您说的那个意思……”
  凤栖耐着性子听她谆谆地劝解了半天,终于朗声说:“行吧,都是我不对。可我不饿呀。”
  眼睛望着窗帘缝隙处露出的那个人的身影:他居然还当庭立着,没有挪动,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对话。
  溶月也被感动到似的,低声说:“不饿也去吧,给冀王一个面子。奴看他一向是说一不二、雷霆般的性子,肯和娘子这样子伏低做小的,够不容易了。”
  凤栖冷笑一声,瞥了溶月一眼,慢悠悠说:“好吧。”
  她娉娉婷婷走到庭院中,注目冀王温凌一眼,温凌顿时一笑。
  凤栖没笑,转身往开饭的正厅走,嘴里还说:“烦死了,不饿还逼着吃饭!……”
  丫鬟婆子们穿梭般把饭菜开出来,很快摆了满满一桌子。果然丰盛异常。
  温凌用筷子指了指正中一盘肉:“这是山岭里打来的狍子,肉很香很嫩,一定和你日常吃的羊肉不一样,尝尝吧。”
  凤栖嗤之以鼻:“日日都说自己很忙,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到山岭里打狍子!”
  温凌脸色略有些沉,但还是用宠溺小孩子般的语气对她解释说:“巡查应州四边的山岭,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打猎只是顺便的,看到了狍子就射杀了。”
  又说:“你是怪我这段日子没怎么来陪你?”
  “不用陪!”凤栖一口峻拒,“冀王自然忙您的,我这里能活着就行。”
  温凌感觉她是还在生气,但他对女子一直是予取予求,从来不假辞色,竟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侍奉巾栉的溶月。
  溶月急忙低声劝道:“娘子!怎么回事啊?好好吃顿饭不行吗?”给凤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随便瞎作。
  凤栖虎着脸,不情不愿地夹了一块肉,搛在筷子上左看右看,然后把上头一块肥肉撕掉,才慢慢吃瘦肉,中间有团筋,她又低头把嚼不烂的一大块给吐了出来,示意溶月收拾掉。
  温凌问:“好吃吗?”
  “还行吧。”凤栖点评,“肉新鲜,但是烧得粗粝。”
  温凌说:“那这厨子不行,转日我叫人到应州府找好的厨子来做饭。”
  他这温柔款款,和以往判若两人,所以连溶月都觉得凤栖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作得太过分了。
  饭毕,温凌嘱咐伺候的丫鬟婆子:“我也不是叫你们不许和王妃说话,只不过思忖思忖说什么罢了。她问些鸟雀、猫狗、花木,抑或饮馔、衣饰、书本什么的,该怎么应答就怎么应答,没什么好忌讳的。”
  然后柔声对凤栖说:“我还有不少事要忙,你午后睡个午觉,起来后晒晒太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凤栖等他走了,在廊下看鸟儿,问了那养鸟丫鬟一大堆关于鹩哥的问题,最后笑问:“你说鹩哥会学鸟语,甚至会学人说话。可我怎么听不到它说人话呢?”
  丫鬟说:“回禀王妃,这鸟儿也有灵性,前几天刀兵之灾也把它吓到了,几天都是只扑扇翅膀不出声儿。还是王妃带它晒太阳,它才叫了两声。大约再缓一段时候,它会说话的。以往这里住的是我家的四娘子,还会教它读诗……”
  小丫鬟的眼眶突然红了,赶紧用衣袖吸了吸眼角的泪水,然后紧张地看了凤栖一眼。
  凤栖很注意,问:“我在闺中时也是行四呢。你们家四娘子现在怎样了?”
  小丫鬟左右瞥瞥无人看见,低声说:“求王妃救救我们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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