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躬下身子,夹紧马腹,扬起马鞭空挥,马鞭发出“啪”的破风声,军马很是敏锐,顿时扬蹄,溶月的马也习惯地跟上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还没到城门边就被发现了,把守城门的士兵约有二三十个,旁边的营帐里还有不知凡几,只消一声呼喝就能全部涌出来。
“谁?!干什么的?!”城门口厉声喝问,刀枪剑戟也瞬间竖立起来,在明角灯的照耀下闪出幽微的寒光。
凤栖勒了勒马,离城门三四十步,马停了下来,她挺直身子,昂首睥睨站在城门边的士兵,寒声道:“你们不认得我?”
这气势叫守城的士兵矮了半截,又见这娇小女子身边一个穿的是冀王亲卫的军服,大概有些明白过来,但仍不能放松,说道:“军法在上,还烦请您自己报名。”
凤栖傲慢地冷哼一声,又向前十数步,从腰间褡裢中取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高高托在掌心:“混账东西,冀王没有说过他的王妃是谁?!”
城门口的士兵面面相觑,最后只能一个将官打扮的硬着头皮出列,说:“小将参见王妃。不过……大王好像没有说过准许王妃出城。”
凤栖道:“大王前往并州攻打郭承恩,讨要被他掳走的军粮,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就回来。他自然是让我在应州城里等他。若不是事情紧急,我何必半夜出城?但是,他那里来的紧急的军报,要我携大王的金印飞骑前往并州是我父亲的封邑,你应该也晓得吧?”
这话说的有真有假,在城门领的耳中就觉得为难极了。
按道理,冀王有军务,自然有他的幕下宾客为他做参谋,不至于叫王妃出城;但是,王妃确实是南梁来的和亲公主,而且晋王身在并州,也确实是这次冀王前去的地方,说不定有些和议上紧要的事情,需要王妃前去。
他嚅嗫着:“可是……我这里没有收到冀王的军令。”
凤栖抖出一份文书,用的是冀王常用的信笺和函套,上面还贴着三根鸟羽。她高高地展示了一下,连同那颗金印,印文是靺鞨文字,上面红红的印泥宛然,是常用的模样。
“怎么的?”她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是要给将军您亲自鉴别一下么?”
“不敢,我只是个都管。”城门领上前两步,抬头望着凤栖手中的金印和文书,一时看不出问题,手伸了伸,真个想拿过来细看两眼。
“放肆!”凤栖大怒,挥鞭劈头盖脸就打下去了。
她胸口起伏,显见的怒不可遏,好半日说:“行,我回去等你向大王问清楚再走就是。耽误了大王的军饷,你就慢慢担着吧。”
扭头说:“溶月,我们回府去,他不信大王的金印,呵呵!”看着就要圈马。
溶月都不敢出声,见她圈马,自己便也圈马,心里却急死了:回去?回那烧毁了的节度使府,叫他们抓个正着?
“慢!”城门领忍着脸上一道鞭伤的剧痛,咬着牙止住了她回去,“不是不相信大王的金印……”
他心里也盘算:这金印与冀王常用的那枚一般无二,万一真的是冀王的急令,要她到并州城下劝降,现在不放她走,自己“抗令不遵”这一条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命都可能送掉的;要是放走了她却错放了,这里确有数十人给我证明:她既有冀王的急信,又有冀王的金印,自己见印如见冀王,军人当然要先遵军令,即便是查不严谨,放跑了个女人,对于看轻女色的冀王而言,自己也就是一顿鞭子的惩戒。
权衡再三,他自然不必犯傻硬杠,咬着牙根说:“王妃既然有大王的金印……”着重咬实了“金印”二字,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而后才说第二句:“开城门吧。”
应州西门的大闩被打开,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门轴发出苍老的“吱呀”声。
凤栖看着西边仍是一片暗黑色,沉坠的黎明,连星辰都很黯淡。她懔然一张面孔,毫无表情地缓缓等待城门开出好大一条通道,才重新圈马,“嘚嘚”地在深幽的城门甬道里前行。
城门领说:“王妃出行,怎么不多带两个人?”
凤栖骑在高头大马上,凤目下瞥,缓缓道:“我这里有大王给西郭驻防的察翰将军的密令,需要给你看吗?”尾音上挑,是睥睨的语气。
西郭驻防的副将确实叫察翰,城门领无言,躬身道:“不敢,王妃请。”
凤栖在城门甬道嘚嘚的马蹄回响中,稳笃地从木门走出去。
西郭驻防副将的名字,温凌和幹不思在花厅里谈应州驻防和南下方略时提起过,那只鹩哥也学来了,凤栖此刻用得刚刚好。
第70章
出城门不久,已见高云桐等人骑在马上等候。
两方人以城门为界,在暗黑的黎明里隔着,隐隐能见衣冠无误,虽有些猜疑,毕竟还是自己最重要,所以城门领始终没有多言。
而郊外网城猎猎的海东青旗下,里面驻防的哨兵,自然也遥遥地关注了这一幕,亦是有些疑虑,但抱着“城门里都放出来了,手续必然俱全,我这里何必再多此一举上报,打扰了上司大早的休息”的心态,见这帮人趾高气昂地乘马过去,便都没有上报。
东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黄花梁的山坳已经在眼前,他们略略加快马速,渐渐成飞奔之势,转过山坳,在小径疾驰。
天终于亮了,一群人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凤栖背上已经汗湿,被山间穿过的西北风一吹,冷得浑身发抖,咬着牙跟着前面几个男人,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休整一下。
好容易才见最前面的高云桐一声唿哨,马队慢慢减速,然后停在背风的山坳里。
“这里先休息一下。”高云桐像这群人的主心骨,下马吩咐着,“两处坳口,着两个人看守,其余先捡柴,煮热水,吃点东西。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路线。”
溶月的身体在马上摇了摇,带着哭腔说:“我可真快饿晕了。”
下了马,她首先跑去把凤栖扶了下来,心疼地问:“娘子怎么样了?饿坏了吧?昨儿从下午起就水米不曾沾牙……”
狼狈确实是狼狈,凤栖对策马出行是毫无经验,头上还梳着双蟠发髻,早就被风吹得鸡窝一般,脸也是又干又疼,嘴唇裂开了细细的血口子。
溶月看几个大男人没一个闲着,拾柴、薅草、收集灌木上比较干净的雪,然后用火镰火石打了火星,在蓬松的干草上生起一团火焰。
高云桐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小锅:“看火烧水,你们俩会不会?”
溶月抢着说:“我会,让我们娘子歇着吧。”
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梳子:“娘子,您把头发梳一梳,一会儿吃喝的水烧完,奴再给您烧点温水润一润脸。”
大家伙儿侧目过来。凤栖毫无觉察自己的娇气不合时宜,只板着脸解开了发髻,用梳子通那瀑布般漆黑油亮的长发。梳完,用一块首帕把挽起的头发包起来,才问溶月:“漱口的水烧好没有?”
溶月看了看锅里的雪水烧得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用手掌在水面上方试了试温度,笑道:“这温度正宜洗漱。”
转脸问高云桐:“哎,茶杯和面盆在哪里?手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