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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他笑得一腮的胡子都抖落起来,拍拍高云桐的肩:“还有,你还要好好护着晋王家那位小郡主,我看她就与你谈得来。虽然娇气,但,挺漂亮哈!”
  高云桐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和这些军伍里的汉子,最亲密的方式就是反过来捶他一拳,说:“这时候还胡说这个!你小心,西城虽没有劲旅,但你们人少,还是很危险。”
  “我知道!”蔡虞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夜晚他们在睡梦里,我们对付几个哨兵应该还没问题。”
  这些计划,凤栖都不太清楚。
  这几日忻州战事紧急,她也不敢闲着,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像城中健妇一样挑着弩.箭、糯米等军备是做不到了,就连担几篓扛饿的炊饼、煎饼、咸疙瘩菜给士兵们吃,她也帮不上忙。
  但她能帮上忙的,是在角楼最高层里认真四下观望,数行营的海东青大旗、看靺鞨军蚁行般路线的规划、推测军械磨损的程度及它们的弱点,然后指挥壮汉和健妇们把修补城墙用的青石、石灰和糯米、蛋清,攻打敌人用的礌石和弩.箭运到相应的雉堞边,以取得最省力的效果。
  但这日,她突然听见东城门的瓮城和雉堞边一片哗然,不由下角楼问:“怎么了?”
  惊惶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靺鞨人又捉了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出城了?”
  “想来是的吧?”人们努努嘴,“这几个人头旁边,还挂着刺字的手。”
  南梁的兵制,募兵、厢军或流配充军的人都要在显眼处刺字,以防士兵逃跑或作恶。但因为堂堂的军人居然和充军的贼人一样在面上留痕,引起了很多士兵的不满,于是改为充军的人必须在额头、脸颊,至不济也是耳旁刺字;而正规的士兵则在手上刺字,刺得位置高一点的,袖笼一遮就看不见了。
  凤栖心想:难道又有忻州的士兵悄悄外逃,然后被抓了?
  她伸脖子朝外一看,赫然看见蔡虞候和另外两张熟悉的脸可惜身首分离,已经死了。
  她的眼眶猛然就酸了。
  这些时日在一起,蔡虞候不多言语,而实际是个爽朗正直的人。他出城,肯定不是逃跑,而是去找外援的。
  但是这个时机,岂不是正中了温凌的全套?
  温凌素来善学,在忻州故意漏开口子,伏击捉住了潜逃的马靖先,现在故技重施,波澜不惊地熬了这么久,想来要捉求援的人也不是一两日了。
  她心里暗骂高云桐这个蠢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由拿下带绡纱面帘的幂离擦眼泪。
  溶月给她递手绢,劝她说:“娘子,别难过了,这是是非之地,咱们赶紧离开吧!”
  凤栖心里燃着仇恨之火,独自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温凌挂出这几个人头,估计不仅仅是威慑。”
  她痛定之后,带着泪眼环顾城墙四处:好多人正探着头、张着嘴,看外头的人头,猜测是哪号人物。
  城墙下靺鞨人隔着一段距离,高声地喊话:“快些开城投降吧!城里当官的一个个都逃了,留你们这些士兵和百姓,哪个能抵抗我们冀王?!现在开城还有一条活路,不然你们一个个都要被筑成京观!”
  凤栖突然听见异动,大声喊:“糟了!”
  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隐蔽在哪里的砲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出巨石,凤栖掩身的女墙在不足一丈远的地方被砸开一个大缺口。
  因为不是对着人群抛的巨石,所以暂无伤亡,人们尖叫着四下逃散。
  溶月吓哭了:“娘子!我们快走啊!”
  凤栖也是浑身战栗,但咬紧牙关拼命平息了自己的恐惧,小心翼翼从雉堞的缺口处往外瞥了一眼,然后重新蹲坐在女墙下,对溶月说:“是掩在望楼车侧后的,只有一架砲车。”
  “那也得快走啊!”
  “这是打算破城的砲车,不会浪费在砸人上。这几日,靺鞨用砲车明显少了很多,巨石应是不足了。”凤栖继续说,“望楼那里在指挥,下一步就是云梯兵了。”
  她呼吸都快得紧,眼睛睁得很圆,咽喉干涩却不敢停顿地喊着话:“不能走!谁都不能走!即便是被巨石砸死,也要守住城墙的缺口!不然,云梯兵从缺口处登城,切瓜砍菜一番杀戮后,就是打开城门,放靺鞨骑兵冲进来。忻州……就没救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宛如嘶吼。
  然后自己先起身,奔到一个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忻州守军旁边,吼叫一般说:“城破了,谁都活不了!现在即便牺牲一命,可以救全城的人!何况还不一定死!”
  一边说,一边摇撼着那些男人。
  见一个个都在发怔,凤栖咬咬牙,喊溶月:“我们去搬砂石袋,堵住缺口!”
  砂石袋极重,但她像疯了似的,拎着麻布袋的两只角,大声喊溶月:“溶月来帮忙!城破,所有人一死而已!”
  溶月哭着过去帮她搬起了袋子,吃力地往城边挪。
  愣在那里的守军、壮丁和健妇们很快反应过来。
  怕死是人的本能,但死亡无非是以不同的方式来临,恐惧至极,竟然也就不怕了。
  一个个都像凤栖一样有了疯子的力量,争先恐后去搬砂袋、搬城砖、推来装着拌好了的石灰糯米浆的小车……
  众人一心,往破损的城墙缺口填补着。
  凤栖的幂离早歪在一边,再给一阵风一吹,随着风飘到了城墙下。
  她汗水盈盈,累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一抬头,突见城外百步处那四五丈高的望楼上,远远仍能感觉有一双熟悉的眸子直视过来,目光异常冰冷,她乱跳的心脏都仿佛瞬间被冻住了……
  第81章
  望楼车与望楼的作用一样,起到观察望哨的作用,只不过一个是固定的建筑,一个则下面安装着轮子,在战时可以根据需要推动到各处察看。
  温凌站在望楼车的最高层,恰好是在硬弩的射程之外,又能够把城墙里的情况看清楚。
  他看似凭栏而立,然而一手握刀柄,一手握横栏,都已经挣得骨关节发白。眼睛越发眯起来,人群虽众,但她太醒目了!
  随风飘飞下去的白纱幂离宛如一只飘摇坠下的白风筝,从灰黑色的墙边擦过。而没有了绡纱的遮挡,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随侍温凌左右的人隐约听到牙齿咬合太紧发出的声音,小心瞥视,又觉得他眉头低压,目光隐在睫毛之下,嘴角却是在笑。
  这表情像极了瞄准猎物即将出击的海东青,又像黑山中的怒虎,又捉摸不透笑意从何而来。
  所以,一旁的人也只敢默默地咽着唾沫,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
  温凌拔出他的刀,缓缓地举起来,遥指着东城砸开了口子的雉堞,缓缓说:“那里给我一直猛攻。他们堵缺,我们就再给他们打碎!”
  “砲车所用的巨石……不够了。”犹犹豫豫地回答了他。
  温凌很恼火,但是这种情况他一直很理性,不会滥发脾气迁怒于人,于是说:“城墙上冰壳已经化了,让一千民夫为先驱,其他人架云梯。先登者,赏黄金二十,封三猛安。余下民夫到一旁山岭里开采巨石供砲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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