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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等两个人的呼吸稍许平静,凤栖背对着高云桐,躺在他暖得发烫的怀抱里,玩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颈窝里。
  “你在青楼楚馆给人家填词作诗也不少了,”她问,“怎么,居然没有‘赢得青楼薄幸名’,还是个‘雏儿’啊?”
  高云桐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好?”
  她笑道:“不怎么,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也第一次。”
  观摩时,翠灵和温凌行云流水。
  他们俩却瞎子摸道似的,总是磕磕绊绊,想来好笑。
  她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掠了掠蓬乱的发髻和松散的发丝。回头说:“水不知有没有凉。我先洗。”
  于是高云桐看见落英点点染了白裙,他此刻不免带着点羞赧,亦起身搂着她:“别动,我把热水加进去,别闹得肚子疼。我吟诗填词,不过为了多挣点买鱼肉的钱教坊司、搊弹家、红霞帔、鱼姑子……哪个不是销金窟里的粉骷髅?我这样一个穷书生,在汴京这样的大都,买餐肉吃都要掂量荷包里的铜钱,哪舍得!”
  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此刻只觉得他原来还有这样悭吝的一面,实在好笑,不由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高云桐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把桶提起来,轻松地倒进床前的澡盆里。
  凤栖在那手背上圈圈点点,然后起身躲进澡盆,热水把她酸痛的身体覆住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适意。目光越过屏风上的缝隙,看着窗棂外投进的一线月光。
  “记取楚楼风,庾台月。”她撩着水花,吟着他填的词,“真好!庾亮登楼赏月,竟让诗家争相传诵。‘相思玩华彩,因感庾公楼。’(1)”自己先笑起来,掩饰口不择言的尴尬。
  “定不忘相思。”高云桐坐在床帮上,已经很娴熟似的凝望着她,很快接了一句。
  他对她的意思太了然,于是惹得手背上挨了她湿淋淋的一掐,也甘之如饴。
  “做梦似的。”他轻轻抚了她湿淋淋的胳膊一把,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明日也值得一死。”
  凤栖哼了一声,轻轻拂过他手背上被掐出来的小月牙印子。
  高云桐男孩子似的伏在澡盆边沿,看着氤氲水汽里她红晕的脸庞,他的笑声音传来:“这个梦啊,最好别醒过来……”
  是啊,最好别醒过来,此刻月华如流水,人生如大梦,欢愉短而促。
  明天,他们各自奔赴人生最狭窄的通道,九死一生,但必一往无前。
  凤栖早晨醒来时,高云桐已经悄然离开了大概是怕溶月醒来撞见,凤栖会觉得尴尬。
  她浑身酸痛,挪动都有些胀痛吃力。
  揭开帐子一看,床边横亘着的澡盆已经搬走了,昨晚水中闹腾了一阵,留下的水渍也都被他擦干了。
  他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
  事如春梦了无痕。
  凤栖一时怔怔的,不知是喜是悲。
  一会儿,她听见溶月在隔壁耳房伸了个懒腰的声音,还自语着:“了不得,都天光大亮了!就不该喝酒,这头可真疼……”
  而后听见溶月跌跌撞撞地过来伺候她起身。
  “娘子,”溶月又像在笑,又像在哭,一脸抱歉,“奴来晚了。”
  凤栖起身蹬上鞋子,忙来给她掸床的溶月“呀”了一声,悄悄说:“娘子小日子提前了啊?怎么把裙子弄脏了?”
  凤栖一瞥眼,看见她的白裙上点点的红痕。
  她脸微微红了,但摇摇头说:“不是身上来了。”
  “那怎么了?”溶月不大明白。
  凤栖也不打算说,自己开箱子取了一条新裙子芙蓉色的裙摆,密密地绣着桃花,配上白色小衫,鹅黄褙子,她嫌还不够醒目,于是再取一条胭脂色的披帛。
  溶月的注意力果然又被她这身衣衫吸引了过去:“咦,娘子之前不都穿比较耐脏的颜色?今日怎么穿这么娇嫩明艳?才刚刚开春呢,芙蓉色还浅了些吧?”
  凤栖仿佛答得风马牛不相及:“城墙是灰色的,今天天气阴沉,天空也是灰色的。就得这么明艳呢。”
  溶月心里嘀咕:这又不是在并州或汴京的时候,元宵节、上巳节、乞巧节里女眷外出游玩,那些贵家女儿站在一起,难免争奇斗艳、明争暗斗的。
  但现在是在一座快被攻破的老城,还是藏着掖着点好。
  不过,反正也说服不了她,溶月皱着眉多打量了两眼:“好吧,在屋子里穿穿,自己也开心开心。奴给您打热水洗漱去。”
  溶月前脚走,凤栖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她这次注意多了:溶月敲门是咋咋呼呼的,但因为力气小,所以声音不响;高云桐敲门很稳笃,但是力气足,声音很沉,听得很清楚。
  她把披帛在肩头裹一裹,说了声“来了”,亲自去给他开了门。
  见面就先一笑。
  高云桐手里托着一个小盒,表情肃穆,回礼的笑容转瞬即逝,左右看看溶月不在,而后说:“进去说。”
  凤栖心里有数那小盒里是什么了,不言声把他让了进去。
  第87章
  高云桐打开小盒,里面是一丸乌溜溜的药,指顶大,外层透出油亮的蜜色,带着蜂蜜的甜香和淡淡的草药味。
  给凤栖看完,他盖上盒盖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凤栖嗤之以鼻:“我又不傻,一条命活着不好么?不是万不得已,谁要寻死不成?”
  高云桐和溶月一样啰嗦,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郡主请记住,痛苦、耻辱,无一不可忍耐。我昨儿想了一夜,分析了很多情况,觉得温凌对你,不至于虐杀,毕竟你身后还有晋王和太子。而且……”
  他看看这个小妖精,昨天不知怎么着了她的道,鬼迷心窍地风月一晚,像中了邪。
  他早晨悄悄回屋时后悔极了,但现在,又觉得暗自喜悦与庆幸,不由笑了。
  在凤栖看来,这笑有点诡异,不由皱眉望他。
  “而且”之后的话,仿佛被高云桐吞了,除了诡异的笑,再没说一句。
  但他又对她亲密了很多,捧着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听明白了没?人生在世,哪个晓得有没有来世?还是把这一世过好更重要。”
  “如果我侥幸没死,穿过了靺鞨的军伍,求得了并州的援兵,我一定会救你出地狱泥犁!”他发誓一样举着手,“一定!”
  凤栖没有他那种热情和亲密,淡淡地说:“懂了。”
  伸手一掠,把小盒子掠到自己的掌心里,认真地看了看那乌溜溜的丸子,皱眉说:“还挺大一颗,一口吞得下吗?”
  “吞不下。”
  “嚼起来难吃吗?”
  高云桐不由吞笑:“若是都到那会儿了,好不好吃又怎么样呢?难道苦了就不吃了?”
  不过,紧跟着又安慰她:“其实还好,乌头难免有苦药味,但加了大量的蜂蜜拌和,苦中有甜。不信你尝尝看。”
  凤栖翻个白眼“呸”了一声,对他居然还能在今天嬉皮笑脸感到诧异。她把丸子掏出来看看,盒子就丢还了过去:“我把乌头丸缝在中衣襟里,松松的一根活线,找到花结一扯就开的,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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